月上树梢,晚风轻轻吹动屋檐下的灯笼,光影斑驳,让黑夜多了几分温度。
延年与彦卿并肩走在无人的青石板路上。
直到来到一座桥,延年趴在桥栏上,抬眸望月,心中宁静。
暗处,许多视线蠢蠢欲动,都等着捕捉他这条价值连城的人鱼。
但凡有脑子的都不会出手,因为毕竟是仙舟。
应该是星际和平公司的市场开拓部故意放开消息,才引来一群牛鬼蛇神,想趁乱坐收渔翁之利。
果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彦卿,觉得今天的月色如何?”,延年转过身,背靠桥栏,淡淡一笑。
“嗯…很好看。”
彦卿看着延年,下意识开口,始终未抬眸看月。
“在罗浮的书中,月亮多代表对亲人的思念。”
“其实我知道的,我是一条人鱼,飞霄姐姐是狐族人,我…不来自曜青,不属于仙舟。”
“我应该来自于一片广阔的海洋,但那已没有了温暖的太阳。”
延年呆呆地望着远方,目光好似穿过了眼前的一切,飘向了未知的远方。
许久,似乎是有所感慨。
延年低声轻吟,“今夜,问明月借巡镝几两,买我归乡。”
“痴人梦,原已无乡可归。”
“飞羽…”,彦卿眼帘一颤,轻抿嘴唇。
他知道飞羽不是飞霄的亲弟弟,但他从未深入了解飞羽。
飞羽是一条不知来自何处的人鱼。
而他也没有见过父母,从记事起,他便一直跟着景元。
因为有景元,所以彦卿在罗浮有了家。
所以——
“飞羽,不会无乡可归。”
延年一愣,与彦卿对视,彦卿眼眸温柔,露出一个阳光的微笑。
“将军在的地方,是我的家。”
“而我在的地方,就是飞羽的家。”
彦卿走到延年身边,挠了挠头,眼神微移,“总之不管飞羽来自哪里,以后要去哪,罗浮都有你的归处。”
“将军为什么一定要让你回去?”
“我…一点都不想让你走。”,彦卿神情沮丧,失落地趴在桥栏上,他听不懂景元的话,他只想和飞羽一起生活。
每天刷鱼缸、准备海草大餐。
偶尔阳光正好,微风不燥,长廊下,飞羽笑着看他练剑。
有时将军空闲,三人加一只猫去河边钓一会鱼,吃顿饭。
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到他成为剑首。
就是如此简单的愿望。
如此…简单。
没想到彦卿会如此回答,延年神色微动,忽然笑了起来,蓝眸一弯。
“笑,笑什么?”,彦卿被这一笑弄得有些局促。
“没什么,只是彦卿的路毕竟还长着呢,这份承诺…太珍贵了。”
延年小声道。
“飞羽,你说什么?”,彦卿没听清,凑近了些,延年摇了摇头,沉默无声。
“你一定不想回去的对吧,晚上也没睡好。”
“我现在就去找将军,一定要把你留下。”
彦卿见延年脸色黯然,还说了很多奇怪的话,认为对方肯定也不想回去,打算再去和景元说一说。
大不了,明天一直缠着飞霄将军,直到她同意。
彦卿打定主意,结果刚转身,被延年叫住。
“彦卿。”
“你今天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彦卿一愣,回眸,“今天…还有什么事?”
“很重要的事,未来的大剑首怎么能不记得呢?”
“今天,你忘了练剑。”,延年嘴角上扬,四处看了一圈,从地上拿起一根树枝,递给彦卿。
“趁着月色很好,让我…再看一遍。”
“将军已经休息了,明天再说吧。”
“没带木剑,用这个勉强一下。”
彦卿接过树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但确实,他今天没有练剑。
因为飞羽要走,他只想多陪一陪飞羽。
既然飞羽想看的话,那就补上吧,只是真是简陋,彦卿瞧着手里干瘪瘪的树枝,又看了看延年期待的眼神,最终无奈妥协。
夜下的月光,清纯透彻,为彦卿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银白色的霜。
树枝挥出,带起了一阵疾风,吹过树梢,让周围的树叶簌簌作响。
恰逢梨花开的正旺,漫天的梨花飞舞,如雪花般飘扬。
彦卿习惯地操控剑风,将梨花送到延年的面前,被延年发现了小心思后,将树枝负在身后,微微一笑。
“飞羽,还想看吗?”
延年没有回话,伸手接住一片梨花,可还未停留几秒,又被风吹上了天,在被乌云逐渐笼罩的月前划过。
时间…即将翻开新的一页。
所谓的明日。
“不了,彦卿。”
“我要走了,你回家吧。”,延年摇了摇头,往桥的另一边走去。
“去哪?”
“飞羽,你不该和我一起回家。”
“那个方向,不是家。”
彦卿急忙出声,上前想拉住延年。
可才踏出一步,一道寒光闪过,直接斩断桥,彦卿退后一步,眸中弥漫着难以置信。
“已经没有家了。”
“彦卿,我们之间隔着的,是永远都无法跨越的仇恨,明天,我就会被仙舟封印——以赐福的谎言。”
“人类总是喜欢说谎,就像当年借合作之名屠杀我的同胞一样。”
“父亲,母亲…已经没有容身之所了,与其什么都不做,不如将那些在暗处觊觎我的虫子全部杀掉。”
“包括贪婪的仙舟人。”,延年手中的弯月镰刀转了一个圈,眸色冰冷,站在彦卿的对立面,“彦卿,别阻止我,唯有你。”
“我可以纵容,但纵容也是有限度的。”
彦卿拳头紧握,紧紧地盯着延年,迅速明白,话语颤抖。
“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
“前几日,这几天演戏演的真累,不过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单纯,彦卿。”,延年高傲地抬起下巴。
“飞羽,不要再去做傻事。”
“为什么…要去伤害别人?”
“封印?飞霄将军怎么会——”
彦卿眼眸闪烁,很快像是明白了什么?
难不成是为了避免飞羽继续伤人。
可为什么?
有太多的疑惑让彦卿不解,但彦卿知道自己绝不能让飞羽离开。
羽毛如果染上太多鲜血,便会飞不起来。
他喜欢看飞羽无忧无虑的模样,而不是冰冷地去杀戮。
一个闪身,彦卿拦在延年前,咬着唇。
“飞羽,我不会让飞霄将军那么做,收手吧。”
“一定,一定还能平常的生活。”
“我会变强,会保护你,所以——”
所以不要仇恨。
这几个字,彦卿在与延年哀伤的眼眸对视时,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有什么资格劝说飞羽不要仇恨。
这无疑等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你保证不了的,彦卿,你甚至不是一名云骑军,太弱小了。”
“只要我活着,就会有觊觎我的人出现,甚至是——星海中其他庞大的势力。”
“卡梅洛特的眼泪可以化为珍珠,血肉可以入药,吃掉的话…说不定会获得「奇迹」之力。”
“这份贪婪不会停止,就像你,也是看上我的鳞片能为你铸剑,才会说——喜欢我,不是吗?”
延年惨然一笑,“如果不是本身具有价值,谁会在意我?”
“你和他们并无不同,只是…我一眼看中了你。”
“可笑。”
彦卿慌忙出声,“不是的…我不是因为鳞片——”
彦卿话未说完,被延年措不及防地击中脖颈。
倒在了地上,迷糊中,听见一道冰冷的声音。
“放心,我暂时清醒了许多。”
“不再伤害部分无辜的人。”
“但是依然会有一场杀戮,里面有没有被蛊惑的仙舟人,岁数多大,我都不在乎…只要拦我,就去死吧,再见了,彦卿,飞羽已死。”
“我的名字…叫克里斯蒂·卡梅洛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