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脉腹地。
六四年七月中旬,傍晚。
鄂伦春生产队七个人组成的赶山采参队伍,确定了新的宿营地。
离开老家快十天了,每一天都是有既定的行走方向,白天不停地赶路,晚上天黑扎营,近十天时间,从黑省安平县来到吉省敦化市。
今年有四条猎犬生育了小狗,现在都还留在家中领着小狗训练成长。这一次李一帆带来了四条猎狗,以及一岁的东风和西风,半岁的狼崽子霹雳和闪电。莫日根带来两条猎狗,果钦只带来一条猎狗,他家两条猎狗都生育小狗了,乌恰儿带来两条猎狗,全部九条猎狗,在周围荒草丛和灌木丛中追逐奔跑!
突然,狼崽子霹雳发出报警信号“呜呜呜”地叫着,警惕地看向山谷下边的树林。
李一帆和莫日根和所有人都立即握枪在手,准备去看一下情况。莫日根让乌恰儿、玛奴延和果钦留在宿营地,猎狗留下未成年的霹雳和闪电,其余猎狗和四位猎人一起,借着树木的掩护,向着山谷里巡查过去。
走有一里左右的距离,在一个干枯一半的白桦树干上,趴着一个二百多斤的黑熊,正在挥舞着熊掌砸开这个建在白桦树上的野蜜蜂巢,已经腐朽的桦木树干在熊掌巨大的破坏力下,细碎的木屑四处纷飞,白桦树周围密密麻麻乱飞着的蜜蜂,前赴后继地蛰着黑熊的头脸。
可是,美味可口的蜂蜜是熊瞎子的最爱,只见黑熊从扒开的树洞里,抠出一块又一块黄白色的土蜂蜜,直接塞到嘴里,对爬满头脸的蜜蜂和蜂蜜块上的蜜蜂,视而不见,完全暴露熊瞎子偷吃蜂蜜不要脸面,而且都有不要命的习性。
原来是一只偷吃蜂蜜的黑熊,在破坏野蜂巢时发出声响,被狼崽子霹雳发觉了踪迹并示警发出信号。
莫日根、李一帆、西科腾和阿穆哈四人已经和熊瞎子不足七十米距离了,五条猎狗被莫日根按在地上,等待着主人发出指令。
四个猎人每人一把猎枪,距离只有七十米,再靠近四十米左右,就开枪射击。
在森林中粗大的树干和灌木丛的掩护下,四人再一次到距离黑熊三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下脚步,分散开成半月形包围住树干上的黑熊,一分钟瞄准目标,李一帆大喝一声“射击。”“砰、砰、砰、砰”四声几乎一起射击的枪声响起,桦树杆上正在享受东北森林里第一美味蜂蜜的黑熊,贪吃忘记了危险,被人包围而不自知,被人瞄准了也不知道逃跑,枪响的时候知道危险来了,可惜晚了一分钟零二十八秒。
李一帆等四个猎人,看着树干上趴着的吃蜂蜜的熊瞎子,中了子弹后猛然一挺身子,停顿了十秒左右,“嗵”地一声,砸断身下几根树枝,巨大的身躯摔落在地上,雄壮的身体颤抖着,四只熊掌抽搐着,慢慢地不动弹了。
贪吃忘记了森林危险的黑熊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大群的蜜蜂追逐着掉下地的熊瞎子,在熊的大巴掌上,头上,脸上盯着,吸收着沾染上的蜂蜜。
莫日根和李一帆互相看了一眼,忙去寻找一堆干树叶,堆到干枯桦树的上风口,点燃干树叶,再放上周围采集的湿艾草,马上火堆冒出浓烈充满艾草香味的烟雾,十分钟左右,周围的蜜蜂都跟着蜂王一起飞走了,李一帆熄灭了火堆,用湿土覆盖余火!年轻利索的西科腾已经爬上白桦树,开始收集树洞中的蜂蜜。
莫日根、李一帆和阿穆哈三人开始拔出随身刀具,剥开熊胸膛,扒拉出熊内脏,摘出熊肝找到熊胆,拿来一根细线,把胆管牢牢扎住,取下熊胆。
这是一款铁胆,黑褐色的胆囊,多半个拳头大小,用布包起来一会要用开水烫沾几下,才好阴干。
熊肉分开四块,取出熊鼻子和熊布郎盖,这是特殊的中药,熊鼻子焙干存性和酒内服,治疗小儿惊风、抽搐高烧后遗症患者有奇效。熊布郎盖泡酒,功效媲美虎骨酒!
四位猎人一人扛一大块熊肉,西科腾多一个装着十余斤蜂蜜的袋子,莫日根多一个卷起来的熊皮,李一帆只是怀里揣着熊胆、熊鼻子和熊布郎盖。阿穆哈多背着二十多斤的熊内脏,只有肠子扒出来就挂在灌木丛上的树枝上,其余全部背到半坡上的草甸子上。
九条猎狗分吃了熊内脏,七个猎人煮了一大锅熊肉,最少说这一锅熊肉有二十斤,其余的熊肉只能装袋子里,浸泡在水潭之中,用石块压在水底。这样可以隔绝高温天气和空气中的苍蝇,也防止其他野兽惦记,夏秋季节水中浸泡鲜肉有非常好的保鲜效果。
天晚了,森林里太阳落山天就黑了,猎狗在宿营地周围警戒着,猎人都有枪不离手的习惯随时可以出枪射击,在小心谨慎中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玛奴延就已经煮好了一吊锅小米粥,篝火周围,扎一圈木枝条上穿好的熊肉串,都烤的滋滋冒油,烤一会转一下树枝,换另一个方向对着篝火烤。撒上盐巴和辣椒面,就是一顿美味麻辣烧烤熊肉串。
很快地洗脸漱口吃饭,每一个人准备一根一人高的木棍,充当索宝棍,找最坚硬的木材,一端要绑上一根红布条,按照规矩还要吊两个铜钱,这个规矩鄂伦春猎人不是专业抬参人就没有准备,但是,在荒草荆棘遍地的森林里,一根棍子的确是寻找人参和保卫自己的实用利器!
压山后索宝棍不能平放在地上,可以插在地上和拿在手里,这个规矩是告诉赶山人,危险就在身边,武器不能须臾离开掌握。
一行人各自砍伐制作了自己喜好的索宝棍,前往靠近下边山沟的地方,一字排开,开始朝着上边的山坡,仔细拔草前行。
这林木间,长满密密麻麻的杂草、藤蔓、小树和灌木丛,其间又掉满枯枝落叶,一眼看去,满目葱郁,想要在这样的环境下寻找一棵隐藏其中的棒槌,跟大海捞针似的,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儿。
六人缓慢地用索宝棍拨开杂草,挑开藤蔓、枯枝,仔细搜看灌木丛间的缝隙,都在寻找着那一丝丝的可能。
每个人一边搜寻,一边将身边的小树或是灌木枝条折断耷拉着,打着拐子作着记号缓慢前行。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标识出探寻过的地方,避免重复搜寻,也是返回时的标记。
这片山林大着呢,一时间,幽静的林木间,只剩下穿行时,草叶和枝条刷到衣物的唰唰声,还有索拨棍拨开荒草的声音。
一整个上午,一行人没有丝毫收获,一直低着头弯腰搜寻,都感觉腰都麻木了。中途休息过两次,听到李一帆在树干上用索宝棍敲了三下后,这是回去的信号,都朝着李一帆这边汇拢过来。
中午不回去吃饭了,一天早晚两顿饭,每人都拿出干粮和水囊,随便找一个山石、草墩等地方,坐下吃一点食物垫一下肚子。
下午继续上午的寻找工作。
天气渐晚,林中的光线已经非常昏暗,不适宜再找下去了。盯着这地面搜寻那么长时间,一个个眼睛都看花眼了。
寻找棒槌的那种感觉,比追着野物撵野兽还累人。
晚上回去后休息,玛奴延忙着打水煮饭,莫日根等人则忙着喂牲口或是帮忙点燃篝火。
八匹在草地上拴了一天的马匹,在这林子中也算是被蚊虫、小咬叮了一天,都有些暴躁不安。几条猎狗更是闲不住,周边到处被刨得不像样。
晚上的吃食弄的很简单,小米饭外加盐豆子,简单对付,吃过晚饭累了一天的人们都早早地躺下休息了。
寻找棒槌的事情并没有像做梦那样进行得很顺畅。接连两天下来,都毫无收获。
从家里出发到今天,已经十多天快半月了,颗粒无收,几人都开始有些焦躁起来。“都把心静一静,棒槌那么容易就能到手的话,那棒槌也就不可能卖出那么高的价格了,兴许明天就能找到呢?”
李一帆在休息闲聊的时候安慰几人:“上山抬棒槌,就得耐得住性子,越是急躁,越容易错过,放山十天半个月,找不到棒槌那都是很正长的事儿,相信我的判断,这地方肯定有棒槌,而且一定是大货。咱们准备充足,能在山林里呆不少时间。”
听到李一帆这么一说,已经有急躁情绪的猎人们都稍稍沉静了许多。
又是一天辛苦寻找,又是一个两手空空。又是一个没有收获的一天。
眼看日渐西斜,林中的光线再度变得昏暗,一天时间很快结束,又到了回去的时候,毫无收获,让六人都有些萎靡不振。
李一帆微微叹了口气,提着手中的索宝棍,在旁边一棵柞树树干上连敲了三下。
莫日根和乌恰儿两人,都靠拢过来。
阿穆哈却只是回头看了五人一眼,又回头继续在地上拨弄着草叶。
李一帆离他最近,见他还很不甘心的样子,微微皱了下眉头,叫道:“阿穆哈,回去了。
阿穆哈像是没听见一样,还在偏着脑袋在草丛中看,后来干脆蹲了下去。
“阿穆哈,咋了?”
平日里一叫就动,今天却是有点异常,李一帆不由再次问了一声。
“我不确定……”阿穆哈回头看来,挠着头:“我怕说错了。”
李一帆愣了一下,几步走了过去,仔细一看,发现在阿穆哈扒拉的一蓬杂草间,有一棵二个叶子分叉的棒槌,他顿时笑了,高声喊道:“棒槌!”
听到这话,莫日根、乌恰儿、果钦、西科腾四人都是愣了一下,随即变得狂喜。
莫日根最先反应过来,大声问道:“什么货?”
“二夹子!”
李一帆笑着说道:“山神老把头开恩,今天总算是开眼了,阿穆哈这次记你头功,要不是你,咱们明天可就换山场了。”
不远几百里横贯松嫩平原闯进长白山,半月时间过去,总算黄天不负苦心人,找到了第一颗人参。
其实,大家都知道和经常听说过人参,真正亲眼见到人参都还是第一次,要不是顶上的几颗红色的种子,说不好会被放过去了。
红榔头市容易发现棒槌,这话还是真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