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玑被丫鬟敛荷叫醒时,一半的床已空了,天玑她问道:
“相爷呢?”
“回夫人……”
“莫唤我夫人。”天玑有些不悦地打断她,“本宫是公主。”
“回公主,相爷一早上朝去了。”
天玑不免吃了一惊,这么勤快?难不成,是去私会美妾?
天玑有些生气,虽说她与谢玿尚无情谊,可好歹是自己的夫君,竟敢如此轻慢于她。
“他当真是上朝去了吗?”
“回公主,相爷一贯如此,怕扰公主清梦,故未曾告知。相爷挂念着公主的身子,早早吩咐厨房备着早膳,相爷是体贴公主的。”
天玑半晌不说话,是她错怪谢玿了。婢子端着水盆入内供天玑洗漱,天玑正要下床,丫鬟贴心地问:
“要奴扶着些吗,公主?”
天玑略感奇怪,道:
“不必,我没那么弱。”
待天玑下了床,一回头,瞧见床上赫然一点殷红,不由得愣了愣,葵水?
见天玑望着床单发愣,敛荷解释道:
“宫里已差人取走落红帕,这点落红应是渗的。”
天玑默了默,哪有什么落红,谢玿真是心思缜密。
天玑洗漱更衣后,便要去见谢氏长辈。天玑传了早膳,不急不缓慢条斯理地吃着,左右不过是一个一品命妇,有甚可急的,她可是公主之尊。天家威仪,自然是无人能比,若天玑去了,那是对林妤的抬爱。她便是不去,硬要给这个婆婆一个下马威,旁人也动不了她,不过是不痛不痒地斥责上几句。
天玑正用着早膳,宫里来人了,公公将一碗汤药呈到天玑面前,道:
“谢夫人,陛下御赐,叫夫人好生将养。”
一听到“陛下御赐”,天玑终于露出一抹笑,心里尽是甜蜜,也不追究这太监唤她“谢夫人”。她捧起药盏细品,味道并不好,可天玑却很高兴,道:
“去回陛下,说我很喜欢。”
可天玑到底是去见了林妤,因帝倚仗谢玿,她还是要去替陛下笼络人心的。
府中下人引着天玑往林妤院中走,天玑才知谢府的模样。山石竹桥,水榭长廊,瓦院错落,行走其中,只觉清幽隽美,雅致隐贵。与皇宫的恢宏大气迥异,谢府带着江南的柔美,天玑不觉心神大悦,这便是她往后一直生活的地方了。
到了中堂,天玑尚未入内,堂上林妤遥见天玑,连忙撇衣下堂,朝天玑行礼道:
“臣妇见过天玑公主。”
周遭谢氏宗亲连忙起身行礼。
天玑很是受用,礼数却不可废,伸出手虚扶起林妤,将她引上座,道:
“夫人请坐。我既已嫁作谢玿之妻,按理,当唤您一声母亲的。”
“不知臣妇可有这个福气,受公主这一声母亲。”
林妤笑了笑,心里却忧上了。
天玑公主这是不愿认她作母亲的,往后她借着公主的身份,少不了压谢玿一头,家宅难安,于谢玿的仕途可无半点好处。可是啊,皇命难违,她只希望她的孩子幸福。
天玑浅笑回应,在林妤身旁跪下,为林妤奉上香茶。林妤接过新妇的香茶,微抿了一口。丫鬟上前来,不动声色地将天玑扶起,天玑从容落座,趁着林妤喝茶时,打量起林妤。
林妤皮肤保养的极好,只在眼角可见几道细细的皱纹,然而她两鬓却银乌交错,倒是奇了怪。
想来这位夫人年轻时定是风华绝代,否则也生不出谢玿这般惊为天人的儿子,现下仍然风韵犹存,举手投足间的大家之气,天玑不由得对这位夫人好感增一分。
天玑坐在林妤左下方,视线自然地扫视堂下,咦?怎么不见谢玿那个小妾?好大的架子!想来也是个恃宠而骄的东西,可见谢玿也好不到哪去。
林妤为天玑介绍了一番族中长辈,天玑看着他们脸上略显谄媚的笑脸,心里颇是不屑,不觉无聊疲惫,疲于应付。
正在天玑琢磨着如何委婉退场时,谢玿扶着一老妇人徐徐入堂来,天玑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打消了她欲退去的心思。
天玑端坐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夫君,看他扶着老妇人进来,看他与林妤一同扶老妇人入座,看他与族中长辈见礼,然后他看过来,儒雅风度地朝他行了一礼,唤了声:
“公主。”
天玑的心狂跳起来,脸上有些发烫,她想起昨夜的谢玿,魅惑诱人,甚至敢挑逗于她。今日的谢玿,却是恭谦有礼,温文尔雅。同是一个人,却给人极大的反差。天玑因昨夜之事而热意沸腾,又因眼前的君子而春心萌动,哎呀,真是糟透了!
谢老祖宗因谢玿一句“公主”,才注意到一旁低调的天玑,立刻挣扎着要起身行礼。天玑若受这一拜,无可厚非,可天玑不觉想到:
若谢玿认为我不怜惜敬爱长辈会如何?
于是不待老祖宗行礼,天玑立刻起身扶住老祖宗,道:
“老夫人免礼!而今我非为公主,而是谢玿内室,万万受不起老夫人这一拜!”
谢玿看了天玑一眼,继而看向老祖宗。
“多谢公主!公主果然宽宏大量,厚以容人,公主自谦,倒是抬爱老身了!老身不才,未能看着玿儿长大,他如今尊唤我一句‘祖母’,我都自觉愧对我那好姊妹。公主若不弃,亦请随谢玿,唤一声‘祖母’!”
老祖宗慈爱地看着天玑,语气里无半点谄媚,倒是格外亲厚。天玑心里一柔,温声唤了句“祖母”。老祖宗立刻笑得合不拢嘴,硬是要拉着天玑的手慈蔼地看着她,连连感叹:“好!好!”
天玑留在堂上,聚精会神地看着谢玿同族中长辈交谈。
谢玿虽年轻,却处事老成,应付起族老来可谓是从容不迫。谢玿对待长辈十分恭敬有礼,在与老祖宗交谈时,他又显出孩子气的一面,逗得老祖宗笑得合不拢嘴。
天玑看出谢玿珍视热爱他的家族,看着谢玿脸上的欢喜,眼中的光彩,天玑不觉看得入迷,只觉得冬日暖晴,这人嘛,也不是很讨厌。
好像,还有点……讨人喜欢。
谢玿答应举荐谢如沐,但能走多远,要看谢如沐自己的本事。
老祖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这样便够了,如沐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家族兴旺,是他们毕生所求。
天玑一直看着谢玿,不觉开始想象往后的生活。她隐隐期待谢玿会看过来,可谢玿一直在与长辈交流,压根没注意她。天玑有些小失望,心里不痛快,以至于她忽略了小腹传来的隐痛,一直固执地留在那。
待天玑察觉到不适时,已经晚了。
天玑只觉得腹中绞痛,猛烈的痛意让她叫出了声,天玑一脸痛苦,面色苍白,冷汗直流,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撑着桌子试图站起。可她刚有所动作,便感受到下体流出大量血,不停地流,压根止不住,天玑心中无限恐慌,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立刻慌了,林妤叱道:“还不快扶公主下去!”
谢玿却快步上前,打横抱起天玑,朝外头小跑去,喝到:
“请郎中!再派人去宫中请太医!”
众人心中担忧,老祖宗面带忧虑,连忙叫林妤扶着追去。
谢玿抱着天玑回院子,天玑疼得惨叫出声,她满脸是汗,血越流越多,渗到谢玿衣袍上。极痛之时,天玑只觉得眼前模糊,她痛苦地唤了声:
“谢玿!”
“我在。”
谢玿柔声回应,抱着天玑冲入房中,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
“我好痛……血……血……”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怎么会呢?公主福泽深厚,自有神灵庇佑,只是有些不舒服,不打紧的。”
谢玿一手紧紧握着天玑的手,一手轻轻将她的湿发别至耳后,声音温柔至极,带着抚慰人心的魔力。
天玑真觉得不害怕了,却疼的左右滚动,直到没有半分气力。谢玿一直安慰她,温柔有力,纵使天玑感受到生命在流逝,却觉得安心。她失了太多血,昏过去前,她撑着口气对谢玿说:
“我其实,不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