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玑回府后,立刻拿了谢玿常穿的常服去找府中绣娘出身的嬷嬷,逢姑,请她将符绣进去。
逢姑是相府里的老人了,本就是谢表在时,招来的从宫中出来的娘子。逢姑为人热情大方,虽是半老徐娘却仍有一番韵味,一手绣活更是巧夺天工。听闻逢姑尚在宫里时,差点做上尚宫,只是遭人暗算,一直是个小绣娘,二十五岁后便放出宫,入了谢府。一直不曾婚嫁,最喜人唤她一句“绣娘”,她算是看着谢玿长大的。
一听天玑的请求,逢姑笑着答应下来,多问了一句缘由。好在天玑待下人温和,便也告诉了她。逢姑不禁问道:
“既然要贴身放置,何不做一小荷包,叫公子日日带着。衣裳总有换洗的时候,功效怕是要折半。”
“公子”的称呼乃是在谢表做主的谢府时,逢姑对谢玿的称呼,叫惯了,便不换了。
“若是突然送荷包,太过刻意,若他有意知那荷包中有何物,岂非便被他知晓了,难免要多心。还是缝进衣边,莫叫他察觉,虽然不能时时带着,此物有灵,跟了他便护他。”
逢姑了解,看着天玑脸上流露出的娇羞,打趣道:
“不过一件小事,便是夫人不开口,老奴也是万般愿意,只是夫人何不自己替公子做一套衣袍?假他人之手,终比不过亲手缝制的心意。”
天玑听罢,心动不已,若是谢玿穿上她亲手缝制的衣裳……想着想着,天玑的脸便红上几分,她略带羞愧道:
“可我不善女红。”
天玑这双手,是用来抚琴作画的,幼时练女红扎破了手,天玑一哭一闹,竟真哄得帝免去她的女红之习。左右是皇家公主,要什么自然有下人替她干。
“夫人,您可以跟着学啊!以夫人的聪慧,要不了多少时日,定有所成!”
逢姑笑道:
“只要看着夫人与公子琴瑟和鸣,我们这些老人心里,别提多高兴呢!”
天玑暗下决心,便应了下来。
翌日,谢玿穿上缝有平安符的常服,一如既往去上朝。天玑早早醒了,却一直装睡,暗中观察谢玿的举动,见他没察觉到异样,天玑松了口气。
逢姑,好样的!
不知是谢玿谋略得当,还是那平安符果真起了效果,端明持图纸相印飞赴江南,号令群官,示以公文,助其救灾,使江南民心安定。街头巷尾,妇孺老壮奔走相告,喜而呼曰:
“京官入城,毋忘我!家有丁壮,皆出其力,为我救灾来!”
寻十日,薛弁星、柳道御二人率师挺入江南,大助端明。
二人得谢玿指令,遣工匠勘察所溃堤坝,果然大有猫腻。原是有人蓄意破坏,引来此等无妄之灾。端明立刻持相印差人捉来一众贼人,斩首徇众。
薛、柳二人霹雳手段,整治官府,惩戒奸商,颇有丞相风骨。谢玿则联手吏部举荐贤才,填补官员空缺,又力使陛下下旨拨款安抚民众,声望立于民心,根基扎入江南。
不日,雨过天霁,万民高呼,重振农桑,江南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机。
端明交接完诸事后,火速回京,向谢玿报平安。凶险灾情,就此化解。
谢玿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下,又趁机请示帝,将薛、柳二人暂留江南,帝准。事后论功行赏,谢玿为最,然将功折过,帝如是道。
总之,谢玿的手,借薛柳二人,伸向地方,不失为一件幸事。
……
在此期间,天玑也没闲着,她专门开出一厢房,跟着逢姑学习制衣。
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逐渐上道,天玑一双手不知遭了多少罪,逢姑看了也心疼,直叫天玑慢慢来,莫累坏了自己。
天玑却是笑笑,将手指放在唇边吮去血珠,道:
“不打紧,我想在大暑之前给爷赶一套薄衫,夏末初秋,穿着舒爽。”
逢姑欣慰,更加尽心尽力地教天玑。
然而天玑整日与逢姑待在屋内,无暇分心,府中事务难免落下。全权交由下人去做,天玑又不放心,于是她想到了罗姶。
罗姶自与天玑不欢而散后,在府中过起了隐居生活。
豪门大院,添丁少人,亦可做到神鬼不知,这是常有的事,遑论一不受宠的姨娘。西院地阔,又只住了罗姶主仆,其余下人来西院,连个鬼影都看不到,时常要疑心姨娘当真住在里面么。
除了定期向天玑请安,罗姶几乎从不踏出西院。便是去请安,因天玑不想看见她,早早轰她走,罗姶不过是走个过场。然而她也乐意过这种生活,悠哉悠哉,乐得清闲。
谢玿来过两次,来看看她过得如何,陪她聊聊天,讲些外头的趣事与她听,最后劝她多走动,莫要总闷在府里。坐不到几刻钟,谢玿便要走了。当真是难为他了,百忙之中抽身,确实是看重与王玢的情谊。
罗姶想,这府中,最挂念她的,只有谢玿。最厌她的,只有天玑。
故而当天玑屈尊来寻她时,罗姶难免吃了一惊。
罗姶请天玑坐下,又吩咐婢女看茶,随后坐在天玑下座,笑道:
“妾身还以为夫人永不会再踏足西院,哪成想……不知夫人有何贵干?”
天玑脸上露出窘迫,她不想去求罗姶,可罗姶是最佳人选。不过是放下身段,堂堂公主,能屈能伸!
尽管这样想,天玑还是扭捏地开了口:
“罗姨娘,因我最近有事缠身,不得空闲,府中事务繁杂,恐难以兼顾。故……故我想请你,代为掌家。”
天玑的脸腾地红了,目光下垂,不敢去看罗姶。她可没忘上回西院问权,她对罗姶刁钻刻薄来着。
罗姶看着天玑这视死如归的神情,弯眸一笑,爽快应下:
“好。”
天玑略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去,她没想到罗姶会这么爽快就同意,她本以为罗姶至少要挖苦讽刺她一番才肯答应。
见罗姶微笑着看着自己,天玑心中升起异样的情绪。罗姶确实比她要沉稳,大方知性,不斤斤计较,倒显得她小家子气。或许谢玿就喜欢这一款?
天玑撇撇嘴,她讨厌罗姶的笑,虚伪。
然而讨厌归讨厌,礼数还是要周全的。天玑给初韵使了个眼色,初韵得令,手捧一檀木盒,上前,呈至罗姶面前。罗姶顺势将其打开,里面是一柄玉如意,天玑解释道:
“这是昆山纳雪玉如意,权当作是谢礼。”
天玑没告诉她,这是毋宁太后,即常太后,当年赐下的,道是她长了一张讨喜的脸。
罗姶本可说些“纵使夫人不这般,为府上效劳也是妾身分内之事”,诸如此类讨喜的话。可天玑厌她,说这些怕是会适得其反。罗姶便也不矫情,收下了天玑的礼。
天玑见罗姶收了礼,便带人离开了。于是翌日起,罗姶重执库房钥匙。
这件事自然传到谢玿耳中,他只是笑了笑,不予置评,两个女人的事,分分合合,他不多干涉,不过还是多问了句:
“夫人近来,都在做些什么?”
“回爷,夫人近来与逢姑亲近,详情奴并不知,爷可传逢姑一问。”
“罢了,你下去吧。”
谢玿不需要知道天玑在做什么,江南事未尽,端明还未归,盯着天玑与宫里的动向之事交由下边人。
不过天玑与帝联系倒是没那么频繁了,说来也是,他为水灾焦头烂额,她又有什么好告诉陛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