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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公子重耳怪狐偃用计让他离开齐国,气得火冒三丈,一把夺过魏犨的戈就朝着狐偃刺去。狐偃吓得脸都绿了,急忙跳下车,像兔子似的拼命逃窜。重耳也跟着跳下车,举着戈在后面紧追不舍,嘴里还不停地骂骂咧咧:“你个狐偃,竟敢算计我,看我今天不戳你几个透明窟窿!”赵衰、臼季、狐射姑、介子推等一看这架势,也都慌了神,赶忙一起下车,七手八脚地拉住重耳,好说歹说地劝解。重耳这才把戈扔到地上,可还是气呼呼的,胸膛一起一伏,像个拉风箱似的,心里那股子怨气怎么也消不了。

狐偃见重耳消了点火,赶紧“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可怜巴巴地说:“公子啊,您要是杀了我能成就大业,那我就是死了也值了,比活着还痛快!”重耳咬着牙说:“哼!这次出去要是能成功也就罢了,要是成不了,我非得把你这舅舅的肉吃了不可,让你知道算计我的下场!”

狐偃却嬉皮笑脸地回答道:“公子啊,您这话说得可就没道理了。要是事儿办不成,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您上哪儿找我的肉吃去?就算侥幸成功了,到时候您大鱼大肉吃着,我这把老骨头又酸又臭,哪能入得了您的口啊?”

赵衰他们几个也赶紧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劝道:“公子啊,我们之所以跟着您,抛家舍业,风里来雨里去,在这荒郊野外奔波,图的啥呀?不就是因为您有远大的志向,我们盼着能跟着您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嘛。您看现在晋国国君昏庸无道,晋国的老百姓们都眼巴巴地盼着您回去当国君呢。您要是自己不主动争取,难道还等着人家八抬大轿来请您不成?今天这事儿,那可是我们大家一起商量的结果,可不是子犯一个人的主意,您可千万别错怪好人啊。”

魏犨也扯着嗓子大声说:“公子,您是个大丈夫,就应该胸怀大志,努力拼搏,让自己的名字传遍天下,怎么能整天贪恋儿女情长,在这温柔乡里醉生梦死,把复国的大事都抛到九霄云外呢?这可不是英雄所为啊!”

重耳听了他们的话,心里也有点动摇了,脸色慢慢缓和下来,叹了口气说:“罢了罢了,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那我就听你们的吧。不过,你们可得给我好好谋划谋划,要是搞砸了,我可饶不了你们!”

狐毛赶紧拿出干粮递给重耳,介子推也端来水,重耳和众人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填饱了肚子,这才有力气继续赶路。壶叔他们忙着割草喂马,把马的缰绳、嚼子都重新整理好,又仔细检查了车轮和车辕,确保万无一失,然后一行人便朝着前方出发了。有诗为证:

凤脱鸡群翔万仞,虎离豹穴奔千山。

要知重耳能成伯,只在周游列国间。

没几天,他们就来到了曹国。

这曹共公啊,是个十足的昏君,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对朝政大事一概不理,专门亲近那些阿谀奉承的小人,把真正有本事、有品德的君子都晾在一边。他把爵位看得比破草鞋还轻,只要能哄他开心,随便什么人都能封个一官半职。这不,朝中那些穿着华丽官服、坐着豪车的家伙,有三百多人呢,全是些街头巷尾的混混、溜须拍马的无赖。他们一看晋公子重耳带着一群英雄豪杰来了,心里就犯嘀咕了,这重耳一看就不是凡人,万一曹共公被他迷惑,重用了他,那自己这些人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于是,他们就像一群苍蝇似的,整天在曹共公耳边嗡嗡叫,劝他千万别接待重耳。

大夫僖负羁却不这么想,他觉得晋、曹两国同姓,人家重耳落难了,路过曹国,于情于理都应该好好招待。于是,他就去劝谏曹共公:“主公啊,晋公子重耳那可是贤德之名传遍天下的人物,而且他天生异相,重瞳骈胁,这可是大贵之相啊,咱们可不能把他当成普通的公子哥对待。”

曹共公一听,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好奇地问:“重瞳寡人知道,可这骈胁是啥玩意儿?”

僖负羁耐心地解释道:“骈胁啊,就是肋骨连在一起,像一块骨头似的,这可是非常罕见的异相啊。”

曹共公一听,来了兴致,像个小孩子似的,拍手笑道:“哈哈,寡人还真没见过,那就把他留在馆驿里,等他洗澡的时候,寡人去好好瞧瞧。”

说完,他就吩咐手下人把重耳请进馆驿,然后端来一些粗茶淡饭,连点像样的礼物都没有,更别提什么隆重的接待仪式了,根本就不讲宾主之礼。重耳一看这待遇,肺都要气炸了,把筷子一扔,一口饭都不吃。馆驿的仆人送来澡盆,请重耳洗澡。重耳这一路风尘仆仆,身上脏得像个泥猴子,正想好好洗个澡,解解乏呢,于是就脱了衣服,跳进澡盆里。

曹共公这时候带着几个亲信,偷偷摸摸地换上便服,像做贼似的来到馆驿,一头闯进浴堂。重耳正洗得舒服呢,突然看到一群人闯进来,吓了一跳。曹共公他们也不管重耳愿不愿意,围着他就开始指指点点,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一些不三不四的话,把重耳当成怪物一样观赏。重耳又羞又怒,可又不好发作,只能咬着牙忍着。狐偃他们在外面听到有动静,急忙跑进来查看,还能听到曹共公他们的嬉笑之声。一问馆驿的人,才知道是曹君。重耳和众大臣们气得脸都红了,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找机会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无礼之徒。

再说僖负羁劝谏曹伯不成,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他的妻子吕氏一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肯定是朝中出了事,急忙迎上去问:“夫君,朝中发生了什么事?看你愁眉苦脸的。”

僖负羁就把晋公子重耳路过曹国,曹君无礼相待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吕氏。吕氏听了,微微一笑说:“夫君,今天我去郊外采桑的时候,正好看到晋公子的车队经过。我仔细观察了一下,晋公子虽然我还看不太清楚,但他身边那几个随从,可都是气宇不凡,一看就是英雄豪杰。我听说,有什么样的国君,就会有什么样的臣子;有这样的臣子辅佐,国君肯定也差不了。就凭这些随从,我敢断定,晋公子将来一定能光复晋国,成就大业。如果现在曹君得罪了他,等他将来回国当了国君,肯定会兴兵讨伐曹国,到时候玉石俱焚,后悔都来不及了。既然曹君不听你的忠言,你不如私下里去结交晋公子,为自己留条后路。我已经准备了几盘美食,你可以把白璧藏在里面,当作见面礼。俗话说,结交要在对方未发达之前,你赶紧去吧。”

僖负羁觉得妻子说得有道理,于是就连夜赶到公馆。重耳这时候正饿着肚子,生着闷气呢。听说曹大夫僖负羁来求见,还送来了吃的,就把他叫了进来。僖负羁进来后,先恭恭敬敬地向重耳拜了几拜,替曹君赔罪,然后又表达了自己对重耳的敬仰之意。重耳一听,心里的气消了一大半,高兴地说:“没想到曹国还有你这样的贤臣。如果我重耳有幸能回国当国君,一定不会忘记你的恩情,好好报答你。”

重耳开始吃东西,吃到一半,发现盘子里有白璧,就对僖负羁说:“大夫,你能来看望我这个落魄之人,让我不至于挨饿,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怎么还能收你这么贵重的礼物呢?”

僖负羁赶忙说:“公子,这只是我一点小小的心意,您可千万不要推辞啊。”重耳再三推辞,就是不肯收下。

僖负羁回去后,感叹道:“晋公子在如此困境中,还不贪图我的白璧,他的志向一定非常远大,将来必成大器。”

第二天,重耳就离开了曹国。僖负羁一直把他送出城十里,才恋恋不舍地回去。史官为此写了一首诗:

错看龙虎作豾貆,盲眼曹共识见微。

堪叹乘轩三百辈,无人及得负羁妻。

重耳离开曹国后,前往宋国。狐偃提前赶到,与司马公孙固见了面。公孙固说:“我们国君不自量力,和楚国争夺霸权,结果兵败受伤,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不过,我们国君早就听说了公子的大名,仰慕已久,一定会好好打扫馆舍,迎接公子的到来。”

公孙固回去把这件事告诉了宋襄公。宋襄公正为被楚国打败的事情耿耿于怀,日夜都在想着找个贤人帮忙,好报仇雪恨。一听晋公子重耳来了,而且晋是大国,公子又有贤名,心里那个高兴啊,就像中了彩票一样。可惜他腿伤未愈,没办法亲自去迎接,就命令公孙固到郊外去迎接,把重耳安排在最好的馆舍里,用接待国君的礼仪招待他,还送给他七牢的礼物。

第二天,重耳想要离开。公孙固奉襄公之命,再三挽留。他私下里问狐偃:“当初齐桓公是怎么招待公子的?”狐偃就把齐桓公送重耳美女、马匹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公孙固回去告诉了宋襄公。宋襄公说:“公子当年已经娶了齐国的女子,我再送他美女不太合适,马匹倒是可以按照当年齐桓公的数量送给他。”于是,宋襄公就送了重耳二十匹马。重耳感激不已,在宋国住了几天,宋襄公每天都派人送来各种礼物,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狐偃看宋襄公的伤一直不见好,就私下里和公孙固商量复国的事情。公孙固说:“公子如果怕旅途劳累,我们宋国虽然小,但也可以让公子暂时住下。如果公子有更大的志向,我们宋国刚刚遭受战败,国力衰弱,实在帮不上什么大忙,公子还得去其他大国,才能实现复国的目标。”

狐偃说:“你说得很对,这都是肺腑之言。”当天就告诉了重耳,然后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宋襄公听说公子要走,又送了很多财物、粮食、衣服、鞋子之类的东西,重耳的随从们都高兴得不得了。

重耳离开宋国后,不久就到了郑国。郑文公早就得到消息,对群臣说:“重耳背叛他的父亲,到处逃亡,其他国家都不愿意收留他,他经常饿肚子,这是个没出息的人,我们没必要礼遇他。”

上卿叔詹却不这么认为,他劝谏道:“晋公子有三个优势,是上天眷顾的人,我们可不能怠慢他。”

郑文公皱着眉头问:“哪三个优势?”

叔詹回答说:“‘同姓为婚,其类不蕃’,现在重耳是狐女所生,狐与姬同宗,而生重耳,他本人品德高尚,有贤名在外,而且他出亡以来,晋国一直不安宁,这难道不是上天在等待他回去治理晋国吗?这是第二个优势;赵衰、狐偃这些人,都是当世的英杰,重耳能得到他们的辅佐,这是第三个优势。有这三个优势,主公您应该礼遇他。礼待同姓,救济困穷,尊重贤才,顺应天命,这都是好事啊。”

郑文公却不以为然,撇撇嘴说:“重耳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有什么作为?”

叔詹着急地说:“主公如果不能以礼相待,那就干脆杀了他,不要留下后患。”

郑文公一听,笑了起来,说:“大夫,你这话说得也太过分了。你一会儿让我礼遇他,一会儿又让我杀了他,我礼遇他有什么好处,杀了他又会有什么怨恨呢?”于是,他传令门官,紧闭城门,不让重耳进城。

重耳见郑国不接待他们,只好无奈地驱车离开。

重耳一行又来到了楚国。楚成王用国君之礼接待他,设盛宴款待,行九献之礼。重耳一开始还谦让不敢接受,赵衰在旁边小声对他说:“公子,您出亡在外已经十几年了,小国都敢轻视您,何况大国呢?这是天命,您就不要推辞了。”重耳听了,这才接受了款待。

整个宴会过程中,楚王对重耳恭敬有加,重耳也表现得非常谦逊,言辞得体,两人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于是,重耳就在楚国住了下来。

有一天,楚王和重耳一起到云梦之泽打猎。楚王想在重耳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武艺,只见他弯弓搭箭,“嗖”的一声,一箭射中了一只鹿,紧接着又一箭,射中了一只兔子,周围的将士们都纷纷跪地,大声喝彩,称赞楚王箭术高超。这时候,突然有一头人熊冲了出来,从他们的车旁跑过。楚王对重耳说:“公子,你也来射一箭试试!”

重耳拿起弓箭,暗暗祈祷:“老天爷啊,如果我重耳能回到晋国当国君,这一箭就射中它的右掌。”说完,他“嗖”的一箭射出去,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了人熊的右掌。军士们赶紧跑过去,把人熊抓住,献给楚王。

楚王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佩服地说:“公子,你这箭术简直神了!”

正在这时,围场里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楚王让人去看看怎么回事,手下人回来报告说:“山谷里跑出一只怪兽,长得像熊又不是熊,鼻子像大象,头像狮子,脚像老虎,头发像豺狼,鬃毛像野猪,尾巴像牛,身体比马还大,身上的花纹黑白相间,刀枪剑戟都伤不了它。它还能嚼铁如泥,车轴上裹的铁都被它啃食了,行动敏捷无比,没有人能制住它,所以大家才喧闹起来。”

楚王好奇地对重耳说:“公子生长在中原,见多识广,一定知道这怪兽叫什么名字。”

重耳回头看了看赵衰,赵衰走上前说:“臣知道。这怪兽名叫‘貘’,是秉天地之金气而生的。它头小足卑,喜欢吃铜铁,它的便溺所到之处,五金都会被消化成水。它的骨头没有骨髓,可以用来做槌子。它的皮做成褥子,能辟瘟去湿。”

楚王又问:“那怎么才能制住它呢?”

赵衰说:“它的皮肉都像铁一样坚硬,只有鼻孔里有虚窍,可以用纯钢之物刺它;或者用火烧,它就会立刻死去,因为金性畏火。”

魏犨在旁边听了,早就按捺不住了,大声说:“我不用兵器,就能活擒这怪兽,献给大王。”说完,他跳下车,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楚王对重耳说:“寡人和公子一起去看看吧。”于是,两人坐着车,朝着围场赶去。

再说魏犨赶到西北角围场,一眼就看到了那只怪兽。他二话不说,挥起拳头就朝着怪兽打去。那怪兽可不怕他,冲着他大声吼叫,声音像牛叫一样响亮,然后直立起来,伸出舌头一舔,把魏犨腰间的鎏金锃带舔去了一段。魏犨气得哇哇大叫:“你这孽畜,竟敢对我无礼!”他纵身一跃,跳到半空,大约有五尺高。那怪兽在地上打了个滚,又蹲在一边,挑衅地看着魏犨。魏犨更生气了,再次跃起,借着这股力量,用尽全身力气,一下子跳到怪兽身上,双手紧紧抱住它的脖子。怪兽拼命挣扎,魏犨也跟着上下颠簸,但他就是不放手。就这样僵持了好久,怪兽的力气渐渐小了下去,魏犨却越抱越紧,把怪兽的脖子勒得死死的,怪兽喘不过气来,最后一动不动了。

魏犨这才跳下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用两只铁臂抓住怪兽的象鼻,像牵小狗一样,把它拉到楚王和重耳面前。真不愧是虎将啊!赵衰让人取来火,熏怪兽的鼻端,火气一进去,那怪兽就像一堆烂泥一样,软了下来。

魏犨这才松开手,拔出腰间的宝剑,朝着怪兽砍去。可奇怪的是,剑光闪烁,怪兽的毛却一点都没损伤。赵衰说:“要杀这怪兽取皮,也得用火围起来烤才行。”

楚王按照他的话做了,那怪兽的皮肉果然像铁一样,经过四面火烤,渐渐柔软了,这才可以开剥。楚王赞叹道:“公子身边的豪杰真是文武双全啊,我楚国的将士们可比不上。”

这时候,楚将成得臣在旁边,心里很不服气,就对楚王说:“大王如此夸赞晋臣的武艺,臣愿意和他们比试一下。”

楚王皱了皱眉头,说:“晋君臣是客人,你应该尊敬他们,不许比试。”

当天打猎结束后,大家一起喝酒庆祝,好不痛快。酒过三巡,楚王看着重耳,似笑非笑地说:“公子啊,你说要是有朝一日你回到晋国当了国君,打算怎么报答我呀?”

重耳挠了挠头,眼珠一转,笑着说:“大王,您这楚国地大物博,啥宝贝没有啊?子女玉帛,在您这儿就像河里的水、山上的石头,要多少有多少;羽毛齿革,那更是楚地的特产,我晋国哪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来报答您呢?”

楚王听了,哈哈一笑,摆摆手说:“话可不能这么说,公子你这么聪明的人,肯定能想出个独特的报答方式,我可好奇得很,你就别卖关子了。”

重耳放下酒杯,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缓缓说道:“大王,如果托您的福,我真能回到晋国,我肯定希望咱们两国能和平共处,友好往来,让百姓们都能过上安稳日子。但要是万一哪天不幸,咱们不得不在战场上兵戎相见,那我定会命令晋军退避三舍。这一舍是三十里,三舍就是九十里,就当是我报答您如今对我的优厚款待之恩了。”

当天喝完酒,楚将成得臣气呼呼地跑到楚王跟前,大声说:“大王,您对晋公子也太好了吧!可您听听他今天说的话,什么退避三舍,这明显是没把咱们楚国放在眼里,等他回到晋国,肯定会忘恩负义,和咱们作对。依我看,不如现在就杀了他,以绝后患。”

楚王却不以为然,轻轻摇了摇头,说:“晋公子重耳品行高尚,他身边的那些随从也都是有大才的人,一看就是有上天庇佑,我楚国怎么敢违背天意呢?”

成得臣还是不甘心,又进谗言说:“大王,您要是实在不忍心杀重耳,那把他身边的狐偃、赵衰这几个厉害的角色扣留下来,也免得他们回去后如虎添翼,给咱们添乱。”

楚王白了他一眼,教训道:“你这脑子怎么想的?把他们留下来,他们也不会为我所用,只会平白无故地招来怨恨。我现在正想对晋公子施恩,你却要我用怨恨去换,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于是,楚王对重耳依旧是盛情款待,关怀备至。

话分两头。

周襄王十五年,也就是晋惠公的第十四年。这一年,晋惠公身体抱恙,病得厉害,连朝政都没法处理了。他的太子圉在秦国当人质已经很久了。

圉的母亲家是梁国,这梁国的国君昏庸无道,根本不体恤百姓的辛苦,整天就知道让老百姓干苦力,修这个建那个。老百姓们被折腾得苦不堪言,纷纷拖家带口地逃到秦国,就是为了躲开那繁重的劳役。秦穆公一看梁国不得民心,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就派百里奚率领大军攻打梁国,轻轻松松就把梁国给灭了,梁国国君也被愤怒的百姓给杀了。太子圉听说梁国被灭,心里“咯噔”一下,暗暗想道:“秦国这是故意灭我外家,分明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太欺负人了!” 于是,他心里就对秦国有了怨恨。

这时候,又听说父亲晋惠公病了,他心里就更着急了:“我自己一个人在秦国,外面没有能帮我的朋友,家里也没有能依靠的亲信。万一父亲有个三长两短,那些大臣们肯定会立其他公子为君,那我可就只能一辈子被困在秦国,像根草一样,自生自灭了。不行,我得赶紧逃回去,守在父亲身边,也好让晋国的百姓们安心。”

于是,当天晚上,太子圉就和他的妻子怀嬴躺在床上,悄悄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亲爱的,我现在很纠结。我要是不逃回去,晋国就没我的份了;可我要是逃回去,又舍不得和你分开。你跟我一起回晋国吧,这样公私都能兼顾。”

怀嬴听了,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哽咽着说:“你是晋国的太子,被困在这儿这么久,想回去也是应该的。我只是个奉国君之命来服侍你的女子,国君让我来,本就是想让你安心留在秦国。现在你要回去,我要是跟你走,那就是违背了国君的命令,这可是大罪啊。你自己拿主意吧,别管我了,我不敢跟你走,也不会把你的话告诉别人。”

太子圉见怀嬴不肯,也不再强求,趁着夜色,偷偷地逃离了秦国,回到了晋国。秦穆公听说太子圉不辞而别,气得跳脚大骂:“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子,老天爷都不会保佑你!” 然后,他对大臣们说:“这夷吾父子俩,都辜负了我。哼,我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一定要找机会好好报复他们!” 这时候,秦穆公又后悔当初没接纳重耳,于是派人四处打听重耳的下落,得知他在楚国已经待了好几个月了。于是,秦穆公就派公孙枝到楚国去,名义上是去拜访楚王,实际上是想把重耳接到秦国来。

重耳接到秦穆公的邀请后,却假装为难地对楚王说:“大王,我现在就像个没家的流浪儿,全靠您的收留才能有个安身之所。我可不想去秦国,只想一直待在您这儿。”

楚王一听,笑着劝道:“重耳啊,你也知道,楚国和晋国离得远,你要是想回晋国,中间还得经过好几个国家,这一路可不容易。秦国就不一样了,和晋国接壤,早上出发,晚上就能到。而且秦君一向贤明,他和晋国现在关系又不好,这对你来说可是个天赐良机啊。你就别犹豫了,赶紧去吧!”

重耳听了,这才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向楚王拜谢。楚王又送给他很多金银财宝、车马衣物,让他风风光光地出发。重耳在路上又走了好几个月,终于到了秦国边境。这一路虽然也经过了几个国家,但都是秦、楚两国的附属国,再加上有公孙枝陪着,所以走得还算顺利,没遇到什么麻烦事。

秦穆公听说重耳来了,高兴得像个孩子,亲自到郊外迎接,把重耳安排在最好的馆驿里,招待得那叫一个周到,礼数极其丰厚。秦夫人穆姬也很敬重重耳,而且她特别讨厌太子圉,就劝秦穆公把怀嬴嫁给重耳,这样两国就能结成姻亲之好。穆公觉得这主意不错,就派夫人去跟怀嬴说。怀嬴一开始有些犹豫,说:“我已经嫁给公子圉了,怎么能再改嫁呢?这不合礼数啊。”

穆姬耐心地劝道:“圉那小子不会再回来了。重耳贤能,又有很多人辅佐他,肯定能当上晋国国君。他要是当了国君,你就是晋国的夫人,这样秦、晋两国就能世代联姻,这可是大好事啊。”

怀嬴听了,沉默了好久,最后咬咬牙说:“要是真能这样,我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就把我自己当成两国交好的棋子吧。”

穆公得到怀嬴的答复后,就派公孙枝去跟重耳说这事儿。这重耳一听,心里就打起了鼓。这怀嬴可是圉的妻子,自己和圉是叔侄关系,这要是娶了怀嬴,岂不是乱了伦理?于是,他就想拒绝。

赵衰看出了重耳的心思,上前劝道:“公子,我听说怀嬴又漂亮又有才华,是秦君和夫人都很喜爱的女子。您要是不娶秦女,怎么能和秦国交好呢?我听说,‘欲人爱己,必先爱人;欲人从己,必先从人。’您要是不和秦国搞好关系,还想借助秦国的力量复国,那可就难了。公子,您就别推辞了。”

重耳皱着眉头说:“这同姓结婚都得避讳,何况她还是我侄子的妻子呢?这怎么行啊?”

臼季也在旁边说道:“公子,古代的同姓,是指同德,不是指同宗族。就像黄帝和炎帝,都是有熊国君少典的儿子,黄帝出生在姬水,炎帝出生在姜水,他们德行不同,所以黄帝姓姬,炎帝姓姜。姬、姜两族世代联姻,就是因为他们同德。如果德行相同,即使同姓也可以通婚;如果德行不同,就算不是同姓,也不能联姻。尧是帝喾的儿子,黄帝的五代孙,舜是黄帝的八代孙,尧的女儿是舜的祖姑,但尧还是把女儿嫁给了舜,舜也没有拒绝。古人的婚姻之道就是这样,从德行上说,子圉的德行怎么能和您相比呢?从亲疏关系上说,秦女和您的关系又不像祖姑那么近。而且您这是接收子圉抛弃的,又不是抢夺他的妻子,这有什么关系呢?”

重耳听了,还是拿不定主意,就又去问狐偃:“舅犯,你觉得这事可行吗?”

狐偃反问道:“公子,您现在一心想回晋国,是想辅佐子圉当国君呢,还是想自己取而代之呢?”

重耳听了,没有回答。

狐偃接着说:“晋国的君位迟早是圉的。如果您想辅佐他,那怀嬴就是国母;如果您想自己当国君,那怀嬴就是仇人的妻子。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重耳听了,脸上微微一红,有点不好意思。

赵衰又在旁边催促道:“公子,您现在要做的是大事,怎么能被这些小节束缚住呢?如果因为这点小事错过复国的大好机会,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

重耳听了他们的话,终于下定决心。公孙枝回去向穆公复命,重耳选了个黄道吉日,带着聘礼,到公馆里和怀嬴成婚。这怀嬴长得比齐姜还美,穆公又选了四个漂亮的宗女作为陪嫁。重耳一看,心里乐开了花,之前在路上的辛苦和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史官为此写了一首诗评论怀嬴的事:

一女如何有二天?况于叔侄分相悬。

只因要结秦欢好,不恤人言礼义愆。

秦穆公本来就很看重晋公子重耳的人品,现在又加上了甥舅之亲,对重耳就更好了,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两人的情谊越来越深厚。秦世子也对重耳尊敬有加,经常派人去问候他。赵衰、狐偃等重耳的随从们也趁机和秦臣蹇叔、百里奚、公孙枝等结交,大家一起商量复国的大计。一来重耳新婚,得享受一下这难得的甜蜜时光;二来晋国现在也没什么变故,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所以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

自古道:“运到时来,铁树花开。”天生下公子重耳,有晋君之分,有名的伯主,自然生出机会。

再说太子圉自秦逃归,见到了父亲晋惠公。惠公看到儿子回来,大喜过望,虚弱地说:“儿啊,我这病了这么久,正担心没人能继承君位呢。现在你回来了,我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

这年秋九月,晋惠公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就把吕省、郤芮两人叫到床前,托孤道:“我走之后,你们一定要好好辅佐太子圉。那些公子们不足为虑,只要小心重耳就行,千万别让他回来捣乱。”

吕、郤二人连忙磕头,哭着说:“主公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辅佐太子。”

当天晚上,晋惠公就去世了。太子圉为父亲主持丧事,然后继承君位,就是晋怀公。晋怀公一上台,就开始担心重耳在外面会对他的君位构成威胁,于是下了一道命令:“凡是晋国的臣子,以前跟着重耳逃亡的,不管是亲戚还是朋友,限三个月内都要把他们叫回来。如果能按期回来,以前的官职照旧,既往不咎;要是过期不回来,就削去官职,在丹书上记下名字,判死刑。父子兄弟如果互相包庇,不召回逃亡的人,也一起处死,绝不赦免。”

老国舅狐突的两个儿子狐毛、狐偃,都跟着重耳在秦国。郤芮就私下里去劝狐突写信,把两个儿子叫回来。狐突却坚决不肯,郤芮没办法,就去对晋怀公说:“狐毛、狐偃这两个人有将相之才,现在跟着重耳,就像老虎长了翅膀。狐突不肯叫他们回来,谁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主公,您得亲自去跟他说说。”

晋怀公听了,就派人把狐突召来。狐突知道自己此去凶多吉少,但还是镇定自若地和家人告别,然后跟着使者去见晋怀公。见到怀公后,狐突故作糊涂地问:“老臣身体不好,在家养病,不知道主公召我来有什么事?”

怀公直截了当地说:“狐毛、狐偃在外面,老国舅有没有写信叫他们回来?”

狐突回答说:“没有。”

怀公生气地说:“我已经下了命令,‘过期不至者,罪及亲党’,老国舅难道没听说吗?”

狐突坦然地说:“我的两个儿子追随重耳,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忠臣侍奉君主,只有忠心耿耿,至死不渝。他们对重耳的忠心,就像朝中其他臣子对主公您的忠心一样。就算他们逃回来,我也会责备他们不忠,在家庙里惩罚他们,何况我根本不会叫他们回来呢?”

晋怀公一听,勃然大怒,喝令两个力士拿着刀架在狐突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说:“你要是叫你的儿子回来,我就饶你一命。”然后让人拿来竹简,放在狐突面前,郤芮抓住狐突的手,逼他写信。

狐突却大声喊道:“别抓我的手,我自己会写。”说完,他拿起笔,在竹简上写下“子无二父,臣无二君”八个大字。

晋怀公气得脸都青了,怒吼道:“你不怕死吗?”

狐突冷笑道:“我要是做了不忠不孝的事,那才是可怕的。死,对于臣子来说,是很平常的事,有什么好怕的?”说完,他伸长脖子,等着受刑。

晋怀公见狐突不肯屈服,就下令把他拉到集市上斩首。太卜郭偃看到狐突的尸体,叹了口气说:“国君刚刚即位,还没有什么德行惠及百姓,就诛杀老臣,这国家恐怕离衰败不远了。”当天,郭偃就称病不出。

狐氏家臣得知消息后,急忙逃奔到秦国,把这件事告诉了狐毛、狐偃。不知狐毛、狐偃得知后会如何应对?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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