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江川和陈韬韬走后,林嘉享飞快洗了个澡。
他穿好衣服,站在镜子前面吹头发,一边吹一边观察自己的脸。
脸颊确实有些红,脖子也是。
他从做舞蹈老师的母亲章安洁那里遗传到一张又薄又脆的冷白皮,跟张白纸一样,可他偏偏就愿意披着它搞刺激。
他左右摸了摸,忽然笑了——
陈境对他的观察还是很细致的。
吹完头发,她又对着镜子审视自己的发型,还顺便抓了两把。
呵,毫无变化。
他的头发是自来卷,以前没想过要好好打理,如今有心弄两下却发现根本没那个手艺。
行吧,爱咋咋地吧。
洗完澡浑身清爽了许多,林嘉享拿出手机坐在床尾,找到昵称是emoji鲸鱼表情的微信好友。
这只小小的蓝色鲸鱼可爱又特别,于是他没有给陈境改备注。
而且……陈境的“境”,跟鲸鱼的“鲸”也是谐音。
不知道她选择昵称时有没有这一层原因。
总之,匹配度拉满。
小小的emoji鲸鱼出现在对话框顶端。
【我收拾好了,走吗?】林嘉享问。
他发完消息把手机揣进裤兜,开门走上走廊,手肘撑在矮墙上往下看了看,余江川和陈韬韬正在楼下泳池边的躺椅上打游戏。
裤兜里的手机“叮”地一响,他立即拿出来查看,屏幕上弹出陈境的回复。
就三个字:【你上来。】
他愣了愣,正对着这三个字出神,楼下花园里忽然爆发出一阵孩童的大笑。
他吓了一跳,手机差点儿掉了。
稳住手机,飞快回复了消息,他返回房间拿上信用卡、房卡、护照和一些现金,换好鞋,出门前对着镜子看了两眼自己的发型,回手带上了门。
因为手里没拿东西,他几步就上到了陈境所在的楼层。
他抬手在房门上敲了三下,很快就听见里面传来拖鞋的踢踢踏踏声,然后,门开了——她直接拉开了门。
林嘉享:“也不问问是谁你就开门?”
陈境:“我知道是你。”
林嘉享:“为什么?”
陈境笑了笑,拿出手机给他看屏幕上的时间,说:“正好一分钟。”
林嘉享啊了一声,明白过来。
他刚才回复【你下来】的也是三个字——【一分钟。】
陈境收起手机,点评:“你太准时了。”
林嘉享嘴角往上扯了扯,嗯了一声,说:“但你还是应该谨慎一些,问了再开门。”
“好,”陈境想了想,“要不以后定个暗号?”
“暗号?”
“比如……敲三下就代表是你?”
林嘉享一愣,哈哈大笑:“行,那我以后每次来找你都敲三下。”
“林嘉享。”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陈境向他走近一步。
他霎时有点儿紧张起来:“怎么了?”
“你的脸,”陈境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好像过敏得更严重了。”
“……”她盯得他头皮发麻,说话也开始磕巴,“是……是吗?那正好需要抹点儿你那个绿色的东西……”
陈境嗯了一声,后退一步,转身往屋里走,边走边说:“你进来。”
刚才一句“你上来”,现在一句“你进来”,没有语气助词,没有迟疑,没有商量……
还真是不见外啊。
林嘉享悄悄牵起嘴角,跟着她走进屋。
他没关门,看着她从桌上拿了那瓶绿色凝胶过来,然后按照她的指示坐在床尾伸出手,掌心朝上。
她往他手心里挤了一些凝胶,然后用眼神示意他可以抹了。
林嘉享盯着那坨透明的绿色冻状物,没动。
有点儿像科幻电影里的异星生命体。
他是真没处理过这号人物。
陈境见他发愣,噗嗤一声笑了,说:“算了。”
这下林嘉享更懵了,不知道她说的“算了”是指什么。可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她回身把绿色凝胶放回了桌上。
她扭头看他,说:“我给你涂吧。”
陈境没问他好或者不好,直接站到他两膝之间,用手指蘸着他手心里的凝胶,轻柔地涂抹在他脸颊和脖子泛红的皮肤上。
林嘉享浑身僵硬地坐着,一动不敢动,空着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大腿上工装短裤滑溜溜的布料。
他手心出汗,心脏怦怦乱跳,每一根神经都敏锐地感知着陈境正在他脸上缓缓滑动的手指。她光滑的腿蹭着他膝盖内侧的皮肤,又痒又热。
陈境微微弯腰,脸在距离林嘉享仅十几厘米的位置停住。
他能看得清她每一根睫毛和每一寸皮肤的纹路。
她化了点儿妆,不浓,基本就是在五官的原有基础上稍稍进行了修饰。
毕竟她的五官本身就已经非常漂亮。
“好了。”
陈境直起身,打破了他的胡思乱想,她轻轻一揩,把他手心里仅剩的最后一点凝胶蹭到自己手背上。
“你这种皮肤未来几天一定要做好防晒,不然只会更严重。”
林嘉享听话地点头,刚要站起来,陈境又说:“再等一下。”
她从桌上的几个瓶瓶罐罐中挑出一个白色的来,挤了一些白色液体在她自己手上,然后朝他走过来。
“给你涂一点我的防晒霜,敏感皮肤专用的,你介意吗?”
“啊?”林嘉享愣了愣,马上摇头,“不,不介意。”
陈境把防晒霜在掌心搓匀,走到林嘉享面前,说:“闭上眼睛。”
林嘉享看着她的脸庞再次放大,心里像被一万头野牛踩踏过的非洲大草原——荒得一批。
算了,来吧。
他闭上了眼睛。
陈境将手心里的防晒霜均匀地拍打在他脸上。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很像古代摸骨画像的半仙儿,此刻正在给一位俊俏非凡的小公子摸骨。她的手从他高耸的眉骨摸到山根,擦着挺拔的鼻梁和高高的鼻尖,又从不太凸出的颧骨过渡到收紧的下颌。
林嘉享的脸型偏幼态,并非时下审美最偏爱的窄长,但他眉眼距较近,眉毛又浓,在保有极强少年感的同时,不带一丝一毫柔弱之气。唇形堪称完美,不薄不厚,极度对称,像一枚菱形qq糖。
当然,最漂亮的还是他那双睁开时棋子一样黑白分明,一笑起来又会变成弯月亮的小鹿眼……
“就这样吧。”
陈境再开口时,底气已经不像刚才那么足了。
她强迫自己终止遐想,匆匆在他胳膊上捋了两把。她嘴里嘟囔着“别浪费”,可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她跑去洗手间洗了手,又对着镜子扽平裙摆,走出来时,林嘉享已经站了起来。
他单手插兜站在床前,声音很轻地提醒:“拿好东西,房卡、护照、手机……”
陈境一一应着,将这些东西一件件装进黑色的绒布面小包里。
她把包斜挎在腰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可以出发了。”
林嘉享朝她走来,闪身让她先出门,然后顺手拿上她挂在门后的遮阳伞,轻轻关上了房门。
……
他们搭电梯来到酒店大堂,并肩走到花园里。
此时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日头正劲,泳池里已经没有人了。
池边只有一个欧美人仍旧在躺椅上,手里捧着本书——他们可真爱看书。
除了李诗和周洛晗在遮阳伞下坐着聊天,其余几个人都在泳池边捧着手机打游戏。
余江川抬了抬眼,看见林嘉享和陈境走来,他一边继续低头在屏幕上狂点,一边大声说道:“等等啊,就玩完这一把,马上了啊!”
打游戏的三男一女埋首屏幕,而李诗和周洛晗却已经停止了交谈,齐刷刷地看向林嘉享和陈境。
李诗眼神冰冷而不快。
她看着林嘉享手里拿着陈境的伞,边走边跟她说着什么,一派轻松自在,怡然自得。完全不似每次面对自己时那样友好而疏离。
而且……在李诗看来,除了没有拉手,他俩的肢体语言基本已经跟情侣没什么分别。
旁边的周洛晗其实也很懵。
她不懂为什么林嘉享要么就不恋爱,对所有女生都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要么就是像现在这样,动了凡心就跟坐了火箭一样,认识一天不到就可以发展到这种程度。
没有暧昧不明,没有左右摇摆,他对陈境的偏爱但凡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人闪婚——估计都是他这种人。
她甚至想,如果他俩现在不是在沙芭,而是在拉斯维加斯,是不是今天就结了?
林嘉享并不关心李诗和周洛晗在想什么,他引着陈境走到离其他人稍远的遮阳伞下,继续刚刚在聊的话题:“你在b大学什么专业?”
“环境工程,我十一月份要在b市的科技环保所入职。”
林嘉享一愣。
b大的环境工程?
林嘉享看着陈境,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你知道章浩程吗?”
陈境点头:“当然知道,是我们学院之前的院长。但我没见过,我入学时他已经退休了,我只在院刊上看过照片。”
说完,陈境发现林嘉享神色古怪。
“章浩程……他是我姥爷。”
陈境啊了一声,眼睛张得大大的:“章院长是你姥爷???”
“太巧了是不是?”林嘉享哈哈大笑,“我跟我姥姥姥爷特别亲,我是他们一手带大的,而且我姥爷这人特别有意思,你见到本人就知道了。”
见到章院长,她恐怕没心思体会对方是不是很有意思,陈境想,她只会像早恋的初中生见到教导主任一样——恐慌。
“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但又觉得有点儿冒昧。”陈境说。
“没关系,你问。”
陈境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低声问道:“你多大?”
林嘉享:“???”
他多大?
什么他多大??
他什么多大???
有一瞬间,林嘉享觉得自己的脑回路在不自觉往下三路的方向去,但很快就意识到人家女孩问的是年龄。
他不禁有点儿脸红,飞快作答:“我二十四。”
“你……你二十四?”
你是虚岁二十四,还是虚两岁二十四啊?
陈境整理了一下思路,又问:“你是1999年出生的吗?”
林嘉享嗯了一声,见她眼神依旧充满疑惑,他忽然明白过来,噗嗤一声笑了。
他知道自己长得显小,但……他好像没有谎报年龄的必要吧?
他想了想,伸手从工装裤最大的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护照,塞进陈境手里,说:“打开看看,上面有我的信息。”
陈境看着手中朱红色的小本子,没动。
见她不看,林嘉享笑了笑,拿回来,直接自己翻到个人信息页,再次递回她手里。
“你看啊,林嘉享,男,出生日期1999年10月6日,出生地b市……”
他像一根点读笔一样,指着护照上的文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她听。
耳边清泉一样的声音如梦似幻,陈境的眼珠不由自主地跟着面前那根修长的食指,上下左右地移动。
“好了,不要念了,”她将他的手按住,轻声说,“我已经知道了。”
林嘉享顿时收了声,目光缓缓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按在他手背上的手几乎跟他自己的一样白,但比他小一圈,细长的手指蜷在他的手背上,温热干燥的掌心贴着他手上蓝色的血管。
就在这时,那几根细长的手指忽然收拢,她轻轻攥了他一下。
林嘉享眼皮一跳,睫毛颤了两颤,可大脑还没来得及给出反应,那只手就移走了。
她松开了他。
陈境将护照合上,递还给他,调侃:“你这样随随便便把护照给别人看,不怕人家把你的信息记下来,拿去干坏事吗?”
“你不会。”林嘉享答得很快,没有一丝犹豫。
空气突然安静了几秒。
陈境喃喃道:“果然啊,还是我大。”
林嘉享这回没有想岔,第一时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你年纪比我大?”
其实上午在海滩时,林嘉享就通过陈境提供的信息,在脑海中估算过她的年龄。
他推测他俩是同岁,而且很可能就是同一年的,反正左右都差不出十二个月。
“是呀,”陈境说,“我也是1999年的,但我是八月出生的哟。”
果然啊,我可真聪明,林嘉享开心地想。
“两个月也算大啊?”
“不算吗?”
“不算吧~”
“好吧,不算就不算,反正……”陈境想起他刚才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忽然有种恶作剧得逞的小窃喜,“本来也没打算让你叫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