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再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小帐之内,灯光如豆,朦陇间看到二殿下的身影在灯旁缓缓的踱着步,我刚想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酸软手足无力,这一番动做被二殿下查觉了,只见他走过来轻声道:“不要起身,你体力消耗太大,再加上悲痛过度,不好好休养一下容易落下大病的。”
我微微苦笑着用胳臂撑起半个身子后问道:“殿下,那史万宝的踪迹可曾找到?”
二殿下没回答,只是摇着头回到桌旁坐下道:“你不要向我请令去抓那史万宝,让他去吧。”
我乍听之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待从又回想了一下这话后猛然跳起来道:“殿下,那史万宝欺君妄上,祸延千军……”
二殿下长叹了一声后向我摆了摆手道:“为将者最忌心浮气躁,这方面你该多向世信学学的,那史万宝不傻,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他都敢做可见此人早就将后路谋划好了,我已传令全国各州郡张榜缉拿此人,但恐不会有什麽成效的。”
我此时觉得心慌意乱,失神的坐在榻上后道:“难道就任他逍遥于法外?他乃是太子亲委的代理元帅,会不会是太子殿下将他藏……”
我话刚说到这二殿下就压底了声音喝道:“九郎,不可胡说,太子殿下怎会让他做这样的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太子。”
我明白二殿下的心意,若把此事在陛下面前挑明非引起一场腥风血雨不可,不说这件牵连了太子在内的官司有多难打,就是当今的皇上,也对这打下了大半个江山的秦王殿下深有忌惮,只是因二殿下军功太大,再加上四夷未定而无可奈何罢了,太子和齐王之所以能这麽明目张胆的陷害二殿下的心腹人,就是因为当今皇上也若明若暗的站在他们一边,如此看来,殿下的处境已越来越不好了。
想到这我无奈的叹了口气低声道:“殿下,史万宝手中那道太子明诏该怎麽办?那可是铁证啊。”
二殿下苦笑道:“那道太子明诏已被史万宝带走了,我们只说那是伪诏就行。”
听见这话我大大的吃了一惊,这麽说能成吗?就算那道诏书现在查无实椐,但让那史万宝前来接任的公文呢?兵部存档的调令呢?这如何做的假呀?想到这我不禁急道:“殿下,如此上奏陛下恐怕……恐怕蒙混不过去吧?”
二殿下苦笑道:“如此上奏当然不成,具体的事容我在想想吧。”
此时帐外一片寂静,我披衣下床探头向四外看了一下低声道:“殿下,太子和齐王如此步步紧逼,难道您就任由他们这样吗?”
二殿下坐在桌前良久才缓缓道:“九郎,难道你还看不出吗?他们就是在逼着我和他们动手啊,可是现在……。”
我说不出别的来了,退坐到床边上才叹气道:“那个给陈鹏动刑的人现在怎麽样了?。”
二殿下摇头道:“狡兔死,走狗烹,那人早被史万宝斩首了。”
我现在满腔的怒火无处泄,徒劳的狠锤了自己大腿几次后咬牙道:“难到就放着那史万宝不管了?”
二殿下坐在桌前冷冷一笑道:“你放心,史万宝一个卑贱小人竟连连害了我两员上将,我岂能与他善罢,我已写好了一封信,你明天就回长安去,将此信交给房玄龄,那史万宝绰号长安大侠,苦心经营他的帮会十数年,如今就算不在长安,也会和长安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从他的亲枝近人身上密查他在哪里,想办法抓活口,特别是那份太子诏书,懂了吗?”
此时的二殿下跟我平时见到的大不一样,脸上的肌肉微微发颤,双目放出凛凛寒光,说出的话,也如地狱的寒风般让人冷入骨髓,见我怔愣着点头二殿下又道:“此事极密,诏书之事你除了房先生外万不可向第三个人透露,送完信后你就留在那里听房先生调用吧,这里的事我自会处理的。”
第二天清晨我就被八个卫兵护送着上了路,给我准备的是一辆舒适的箱车,里面居然还生着一个小小的炭盆,我没心情享受这些安排,只是吩咐他们走的越快越好,这一千多里地只走了十三天,就来到了长安城下。
到了天策府我打发走那八个兵就去找房玄龄,等见到他时发现他正在和那杜如酶下棋,我此时顾不得那麽多了,拉起房玄龄就向无人的地方走,刚开始他有些不耐烦,而且还有一丝愠怒,可听我说完经过又看过那信后他不由得紧皱双眉良久才问道:“这件事你没告诉过别人吧?”
见我点头称是他才露出一点欣慰的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这件事就交给我办,你回家去休息吧,有事我会派人去找你的。”
让我回去休息?我可是憋足了劲回来找那史万宝拼命的呀,刚想张嘴就听房先生道:“九郎你莫误会,我不是因为信不过你,也不是因为你没本事才不用你的,如今已有细做将褒城失守的事报到了府中,但我却没成想出了这样的事,用不了多久这个消息就会传遍京城的,你是从前线回来的人,又搅在这个旋窝的中心,到时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
他的话让我这已完全被火焰烧热了的头脑稍稍冷静,房先生看着我脸上的变化道:“九郎,兵部不久就会找你来寻问这件事的首尾,你知道该怎麽回复他们吗?”
他这话让我吃了一惊,这方面我跟本就没去想过,若说的和二殿下他们对不上该怎麽办?想到这我一阵心慌,忙抱拳道:“请先生教我。”
房玄龄拈须长叹了一声道:“你可把你知道的都告诉他们,只太子明诏这个不要说瓷实话,只是说听见有这麽个诏书,但真假却不知道。”
我无言点头,看来我真不能跟着他们一起查那史万宝的下落,自己私自去查也不行,可干什麽去好呢?筹躇了良久也只好回家去了,我对自己还是比较了解的,此时的自己心浮气躁满脑袋是火,在外乱晃非闹出来点事不可。
在家我也坐不住,前院后院又躺又卧的直折腾到下午,到底窝不住了,刚想出门,就见外面急匆匆的进来个天策府的家院人和我道:“琴老和棋老他们请您过去,越快越好。”
我满头雾水,这个时后两位老人家找我干什麽?看样子还很急,跟那家院上车后我问他到底是什麽事,哪知他说他也不清楚,是棋老亲自来外院找的他,只说让他越快找到我越好。
来到天策府我被安排从角门进去,刚来到内三院的门口,就见棋老从里面奔出来急道:“怎麽才来呀?快跟我走跟我走。”
我有些迟疑,这内三院住的大都是二殿下的家里人,女眷很多,我进去可不大妥当,棋老见我犹豫一把拉住我的衣领道:“都什麽时候了还瞻前顾后的?有人为此事指责你我顶着。”
被他拉着刚迈进内院我就听到有渺渺的琴音传来,琴声悠扬哀宛,如泣如诉,连我这不懂的人也听得心头重重一震,等走进一个偏厅,见到琴师伯和那个会使毒的老万头正对坐在房中,琴师伯见我来了只是幽然的叹了口气,那老万头却从椅上跃起一把抓住我的肩头道:“都跑到哪去了?怎麽才来?”
我赶忙施礼道:“二位师伯,万老先生,有什麽事这样急着找我?”
那老万头怒道:“没事找你干什麽,快去快去,她就在内堂的小楼上。”
他这番话让我更加懵懂了,刚想张嘴去问那老万头狠锤了我一下道:“还等什麽?快进去呀。”
这时琴师伯道:“你个老毒物啊,这个时候在急又有什麽用?把经过和九郎说说,也好让他知道个首尾呀。”
那老万头张了张嘴,最后一甩袖子道:“我说不明白,还是你来吧。”
琴师伯长叹了一声道:“罗将军战死的信儿是今天上午传出来的,今天上午王妃亲自来将此事告诉了我们,还叮嘱万万不能告诉小蝉,可不知怎麽,不知怎麽她就知道了,知道后就自己躲在屋里,也不哭,只是一遍一遍的弹这首凤求凰,此曲虽然柔肠百转如泣如诉,但曲调中却不曾有如此的悲凉凄绝呀,音为心声,你快去劝劝,如她真做出什麽傻事来,我们三个老东西还怎麽去九泉下见他那死去的老爹呀。”
我此时也觉得心惊肉跳,忙又问他们道:“许姑娘身边可有人陪着?”
棋师伯在边上跺脚道:“她不让人陪呀,都怪这个死老毒物,说话总嗓门这麽大干什麽?”
老万头闻言双眉一耸,但马上就耷拉下脑袋道:“好,好,我知道错了还不成嘛?还等什麽,你快去吧。”
一身素缟的许月蝉就端坐在那里,面前是一张琴,一炉香,透过那缈然升起的香烟我见她面上平静至极,并无预想中的凄然之色,看到这里我心中稍安,缓步走到她旁边还未开口,就听她轻声道:“坐下听我弹琴吧,这是士信最喜欢的曲子了。”
我现在真不知道该说什麽好,坐下后仔细掂量了下才道:“罗将军死的英勇,丝毫没辱没他是声名,许姑……”
哪知我话音未落,就听见琴音忽然一变,然后就听许月蝉轻唱道:“又若君居淄右,妾家河阳,同琼佩之晨照,共金炉之夕香。君结绶兮千里,惜瑶草之徒芳。惭幽闺之琴瑟,晦高台之流黄。chun宫閟此青苔色,秋帐含此明月光,夏簟清兮昼不暮,冬凝暮兮夜何长!织锦曲兮泣已尽,回文诗兮影独伤。 ”
是江淹的《别赋》,听到她的歌声我突然觉得鼻子发酸,此时的琴音忽见散乱,乱而又整后许月蝉又唱道:“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惕寤觉而无见兮,魂纩纩若有亡。众鸡鸣而愁予兮,起视月之精光。观众星之行列兮,毕昴出于东方。望中庭之蔼蔼兮,若季秋之降霜。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这首词又是什麽我不知道,但如此凄绝哀宛的歌声让我已深陷其中,哪知琴音到此忽然骤断,我大惊之下忙凝神看去,只见许月蝉手拈断弦向我嫣然一笑道:“九郎九郎,你说我唱的士信他会听见吗?”
我急忙点头道:“会听见的,他一定会听见的。”
许月蝉又轻笑道:“九郎九郎,士信他怎麽不守约呀,他怎麽不守约呀……。”话音未落,许月蝉缓缓伏在桌上已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