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夏侯胤。
他似乎看见这边开始争执,着急过来,在萧玉璇身侧站定后,一双剔透的眼睛直视萧珉,认真道:
“萧五姑娘也是你的妹妹,你即便做不到一碗水端平,也不该说这样伤人的话。”
萧珉当然知道夏侯胤是谁,只是夏侯家常年不在京中,这些从小京城里长大的人,多少有些瞧不起外放去西南蛮夷之地的夏侯胤,少与他来往。
他并不想就如何对待妹妹这件事上和夏侯胤起冲突,敷衍地低了个头:
“是我太着急了,说话失了分寸。”
他话音一转:
“不过这是我们萧家的家事,我们自会处理,夏侯公子还是早些归家去吧。”
他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夏侯胤不赞同道:
“萧二公子,你不要拿话搪塞我,你也是读书人,学过首孝悌,次谨信的道理,你这对待妹妹的态度,教导你的夫子知道吗?”
夏侯胤什么时候还和萧玉璇关系这么好了?
萧珉眉心一皱,还说起弟子规来了?他语气也不再客气,冷声道:
“夏侯公子,你未免管得太宽了,身为兄长教育妹妹是为她好,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指点。”
夏侯胤还欲开口,萧玉璇打断了他:
“夏侯公子,我知你好意,不过二哥并非有意为难,他只是太关心四姐姐,关心则乱,我没事的。”
她看了一眼天色,又道:
“自庄山回京路途不短,再晚怕是要关城门了。”
萧珉一听这话,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什么叫他太关心玉瑶?难道她这个做妹妹的,就不关心姐姐?玉瑶本就体弱,小时候生病,不知道让他们操了多少心。
然而,他蓦地惊觉,玉瑶近日来这接二连三的灾祸,尽是在玉璇回家之后发生的……
要不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他都要怀疑是不是玉璇克玉瑶了。
夏侯胤见萧玉璇神色不似作假,他很珍惜在京中第一个交的朋友是不错,但萧珉说的对,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一个外人管不了那么多。
“那好,萧公子,萧姑娘,我先告辞了。”
萧珉神色冷淡,只从鼻腔里溢出一声嗯。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夏侯胤武将出身,与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夏侯胤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萧珉才转过头,语气责备:
“你是待字闺中的姑娘,什么时候与这样一个武将之子往来了?也不怕自跌身份。”
“他家不在京城,你与他打好关系也没用。”
萧玉璇:
“二哥哥说的这话我不明白,大概是我刚回萧家不久,还没有门第偏见吧。”
“你是要气死我不成?!”
萧珉好不容易摆摆做哥哥的谱儿,却遇到了并不买账的萧玉璇,一时间有些恼羞成怒。
“我是你哥哥,你就是这么和你哥哥说话的?”
萧玉璇笑笑。
萧珉虽然是二哥,书读得不多,也不算好,人却是最迂腐的那个,瞧不起女子,也瞧不起那些低落门户,所以后来几次科考落榜,就去捐了个八品小官做,一心等着萧肃和萧珏的提携。
“父母大哥俱在,二哥和我说这些,不觉得太僭越了吗?”
父母在则孝敬父母,父母不在则是长兄如父,怎样也轮不到萧珉来教训她。
“萧玉璇——”
“二公子,五姑娘!”
不远处,萧家和林家的家仆带着太医急匆匆赶了过来,这是专门给萧玉瑶和林传胥请的。
萧珉看见满头大汗,身着官袍的太医,顿时忘了要训诫萧玉璇,也跟着快步向前,口中疾呼道:
“玉瑶在这,太医快跟我来——”
他不放心这边随侍的大夫和外面的医者,所以一得知玉瑶落水的事情,就连忙让人快马往家里递消息,要请上次的太医来给玉瑶看病。
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之前,将人等来了。
好在这位韦太医正值壮年,才好险没有在纵马途中惊厥过去,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藏住了眼中的怨气。
这些世家高门,将他们这些底层太医当做奴隶一样使唤,上次来给这位萧四姑娘看病也是。
萧家几位府医都看出来了萧四姑娘是装晕,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还得他抱着砸了招牌的决心,跟着瞒骗了一场,才终于敷衍过去。
可后来,萧家人竟在贵妃和四皇子面前告了一状,说他医术不精,让萧四姑娘晕了三日才苏醒。
天地良心,他哪有本事能叫醒一个装晕的人!
韦太医看似气喘吁吁,一副快到极限的模样,可萧玉璇看得出来,对方下盘稳当,口中说的话虽然关切,可眼中冷漠,还依稀可以窥见几分不耐。
她沉思,原来这位韦太医也是个聪明人物。
“你就别进来了,在外面等着吧。”
萧珉注意到她也跟了上来,冷声吩咐完,就转身进了萧玉瑶休息的客房。
萧玉璇顿住脚步,刚要开口,身边忽然走过来一个面生的丫鬟。
“萧五姑娘,有位贵人请您过去一趟。”
贵人?
这诗会上能被称为贵人的人不过三位,太子、四皇子、还有个齐文玥,但对方没有直说是谁,萧玉璇有些犹豫。
“贵人没有恶意,只是请姑娘一叙。”
“带路吧。”
不管是谁,看对方不容拒绝的态度,萧玉璇还是没有硬碰硬,大不了到时候见招拆招。
跟着面生的丫鬟越走越幽静,身后的碧穗有些着急。
“姑娘,您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刚才姑娘弹完琴,她离开去解手,没想到回来就得知四姑娘又落水的事情,吓得她除了一身冷汗。
接下来她一定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姑娘,决不能让姑娘出现任何差池!
“无妨,我知道是谁。”
陌生丫鬟带路到一处向上的小径,停住了脚步。
“萧姑娘,贵人就在上面,您请——”
萧玉璇带着碧穗拾阶而上,才发现上方是一处三面临风的高台。
眼前是薄暮的黄昏娓娓拉开序幕,庄山不高,这处却视野开阔,几乎可以俯瞰整个京城。
旁边十几个太监宫女站在边缘,垂首静默而立,正中间有一方石桌,摆了各式各样精致的菜肴糕点。
一道身着金色暗纹玄色衣袍的身影望着京城的方向,袍角被微风吹得轻轻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