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叔过来时,提起蔡金的所作所为,顿时来气道:
“那龟孙不知道从哪儿听说裴大人的病好不了了,也回不去了,便学着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那套,将落霞镇弄得一团糟。”
这几日由蔡金审判的案子,更是没一件公平公正的。
大到谁伤了谁,只要银子往他兜里塞得到位,谁就是受害者。
而真正的受害者,则被拖下去重打了二十棍,至今还躺床上爬不起来。
小到谁被偷了钱袋,小偷抓到了,钱却进了他的口袋。
这不,前几日开始,还明晃晃地将落霞镇摊贩们的市税涨了两成。
这两日又将魔爪伸向了周围的村落,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轮到老鸦村了。
娆娘和燕风霁听到此,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望向裹着毛绒大氅的裴暮辞。
不明白,裴暮辞又不蠢,怎么就是要留着蔡金那个小人呢?
这其中没点阴谋他们是不信的。
果然,裴暮辞听完眉头紧蹙,沉思片刻后,却说道:“私收赋税,这是死罪,蔡金没这个胆子。”
当初留着他,不过是想钓条大鱼。
现在看来,大鱼应该是上钩了。
想到此,裴暮辞情绪略微起伏了下,牵动心肺,低头又是一阵轻咳。
待咳完,他稳住心神站起身,朝娆娘和燕风霁敛冗一礼,沉声道:“多谢二位几日来的照料,裴某感激不尽,今日就此别过,日后二位若有需要,定当万死不辞!”
他说完,视线单独落到娆娘身上:“顾姑娘,那是街上之言,永远作数。”
只要他将最后的事做完,生死随她。
娆娘避开她的视线,垂眸未应声。
裴暮辞见状,神色黯然,带着一抹难掩的凄然之色,抱拳转身,随王大叔大步离开了老鸦村。
去得匆匆,一如来的那晚。
“我娘若是知道我救了他,不知道该会有多难过。”
娆娘嘴角勾起苦笑,眼睛里闪着碎碎的光:“明知有仇,却还要救下他,到底是对是错啊!”
“救人本无错,遵循本心也无错,况且以他之才,为官乃百姓万民之幸,你救下他,自当无错。”
燕风霁眉目抬起,乌黑深邃的眼眸,浮动着柔和的波光。
这番话他夹带了私心,他知道娆娘与裴暮辞之间,有一段无法消除的家仇。
但那都是当年皇权更替时,双方免不了的一场生与死。
这样的仇恨,娆娘不该背负。
他也不想她因为这件事,一直纠结地活着,所以这个时候,他一点也不介意给裴暮辞戴一顶福泽百姓的高帽子。
虽如此,但娆娘仍旧心事重重。
当年的仇,她是可以不用背负。
可她们母女与裴家的恩怨,却是永远也不可能放下的。
……
另一边,落霞镇内。
最近几日,因衙门突然要多加两成市税,街上许多勉强能养家糊口的小贩,实在交不出多余市税,只能收摊回家。
一时间,原本还算热闹的街道上,如今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家。
街道两侧的酒楼餐馆,随着酒税市肆税,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税一涨,大多虽都还能勉强能开门,但价格也是蹭蹭蹭上涨了许多。
这让本就不富裕的普通百姓,连盘花生米都吃不起了,自然就不会再去光顾。
如此一来,好些店铺都经不起亏损,纷纷挂出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估计都在考虑要不要搬走了。
此刻,衙门后门处。
蔡金看着刚强征回来的几大箱税银,被人全部抬上了马车,双腿都是打颤的。
作为县丞,他当然清楚私征税银是砍头大罪,但他实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如今他全家老小,包括他自己的老命都被捏在人家手里,他哪敢不照办啊!
马车上,装扮成车夫的少年看出他的恐慌,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笑。
瞧着他那副怕死的怂样,低声道:“听闻你们皇帝派了个按察使过来了,在皇城还是个什么卿的大官,不日将抵达,你说他要是过来查到落霞镇多给百姓强征了两成赋税,你会怎么死?”
蔡金吓得老脸都白了,颤巍巍地跪了下去。
“少主啊!我现在可是你们的人,一心为你们办事,你们可不能不管我啊!”
“管,当然要管了。”
少年冷笑一声,前一刻还在把玩着手里的马鞭,哪知下一瞬,马鞭的把柄处突然冒出一根尖钉。
而他随意抬手间,尖钉已经毫不犹豫地扎进了蔡金的眉心:“但我向来,只喜欢管别人怎么个死法!”
蔡金没想到他会下杀手,双目圆瞪,倒下之前,似是想要个明白。
少年笑得更冷了。
在拔出尖钉前,还不忘诛心道:“你那妻女的姿色倒是有几分,我手下的人,玩得很是尽兴呢!”
蔡金闻言,双目瞬间充血,一口鲜血喷出,拼着最后一口气诅咒道:“你…不得……好死!”
语罢,直直地朝后倒去,死不瞑目。
少年嫌恶地看了一眼,扬起马鞭,赶车离去。
他说过,所有伤害过他姐的人,等没了可用价值,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裴暮辞还是来迟了一步,看着蔡金的尸体,以及三十万两税银丢失的消息,脸色黑沉,转身打马去了卫祁的住处。
卫祁像是猜到了他今日会回来,还会来找他,茶水一早便沏好了,就放在桌上。
边上还摆了棋盘,似乎是在等着与他一较高低。
“今日所有的问题,都在这棋盘之上。你赢我答,你输我问。”
卫祁慢条斯理说着,率先执起黑子,弃了最有佳的中间位置,选择落在了右上角。
裴暮辞扫了一眼,一言不发地落坐他对面,拈起白子,落在他黑子的对上方。
黑子先行,只敬了一子,便如饿狼开始围堵。白子不慌不忙,声东击西,断尾反击。
棋盘之上,黑白子棋逢对手。
你追我赶,你堵我拆,不相上下,难见输赢。
而执棋的两人,也开始了他们的围堵。
裴暮辞问:“为何不阻拦蔡金以官府名义,大肆私征赋税?”
他不相信他不知道,像落霞镇这种边关小镇,一旦赋税加重,会逼死多少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