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对我下药,想引发我的失魂症,以便当你们父子日后保命的傀儡?”
娆娘声音微颤,本就失望透顶的心,再次因为这把旧年里的亲情刀,刺得鲜血淋漓。
程扬低下了头,没有否认。
最初,在知道娆娘得过失魂症的时候,他其实也是心疼的。
因为他懂医,比任何人都明白,失魂症只有在人痛苦到极致,再也撑不住的时候,才会患上的一种疾病。
也知道娆娘的失魂症,起于当年亲眼目睹亲人惨死,悲痛到无法接受现实才患上的。
这是她难以舔舐痊愈的伤疤。
如果可以,他一辈子都不会去碰。
可后来,看到儿子走上一条,他无论怎么阻止都阻止不了的不归路后,他别无他法,只能去撕开她的这道伤疤,提前给儿子留一条后路。
最开始他没想下药,是想直接带走她。
可到了落霞镇,看到燕风霁裴暮辞几人,他迟疑了。
因为他没把握在带走她后,燕风霁他们不会很快查到他身上,也害怕娆娘太过聪明,就算带走了,他也困不住她。
所以他想到了失魂症。
只有让她失魂症复发,她才能安安静静地困在自己的世界里,从而被他藏起来,不被任何人知晓。
可到底是失算了。
失望到极致的心情是怎样的呢?
娆娘这辈子已经感受过好几回了,但仍旧无法形容个中滋味。
只知道这一刻,鼻翼酸楚,想落泪,却又觉得不值得落泪。
是啊,不值得!
她冷冷望着眼前这个,她从小就敬如自家叔伯一样的男人,失语了良久,才闷重出声。
“你走吧!我不会帮你,就算当年程婶婶疼我,我也不欠你和程北望的。相反,是你们欠了我的,欠了我……曲家的!”
最后一句,娆娘终是带上了哭腔。
不想程扬为了唯一的儿子,竟什么都豁得出去。
在听到娆娘的话后,他自知强人所难,但还是重重地跪了下去,恳求道:“小争儿,叔父求你,真的只有你能拉那臭小子一把了。”
“我拉他一把,谁又来拉我一把?”
娆娘大声质问,眼泪最终还是不争气,如珠串般,大滴大滴地淌了下来。
“当年我曲家拉了你们父子一把,为此给我曲家埋下祸根,导致满门连个全身而退的后路都没有了,而今你让我拉他一把,可你们是如何对我的?”
她任程扬跪着,怒指向他,字字泣血。
“你们父子二人,恩将仇报,一个对我下药,想将我困在生不如死的噩境中。一个处处算计,想将我最后一丝价值都利用干净。你们都如此对我了,怎么还能厚颜无耻的说出,求我拉他一把的话来?”
程扬羞愧低头,好半晌,才张了张口:“小争儿……”
“别叫我小争儿。”
娆娘冷斥,厌恶地别开脸不再看他,将头埋进了燕风霁怀里。
程扬还想再说什么,燕风霁已经拔出了软剑:“她不愿意做的事,前辈若想强求,那晚辈便请赐教了。”
燕风霁不确定他有多强,但只要有他在,谁也别想强迫娆娘半分!
见娆娘态度强硬,真的不愿帮忙,一声无奈的叹息从程扬口中传出。
他缓缓起身,拿起自己的武器,却并未动手,布满疲惫的面容上,扬起一丝苦涩的微笑,默默转身走了。
走时他说:“不管你信不信,我和北望从未想过伤害你。”
从未想过伤害,可最后不还是伤害了。
娆娘并未因他这话动容,因为她早已经过了随便心软的年纪了。
她不会帮他们,程北望的死活也与她无关。
“晚膳咱们把小五宰了吧,刚刚落了眼泪,想来得补补。”
小五是只鸡,从它的排行就能看出,它上头的一二三四已经不在了,但下面小六小七还在,都是娆娘前几日去村民家,精挑细选买回来的。
她哑着声,矫情地说完,从燕风霁怀里出来,吸了吸鼻子。
鼻尖还有些红,脸上却是干干净净的。
燕风霁低眸,望着自己胸前那摊快干的泪渍,无奈又好笑,但还是点了点头。
已至五月,夜晚的风微凉。
晚膳做好后,燕风霁将木桌搬回了屋里,刚将菜饭端上桌,外面的天突然像个阴晴不定的娃娃,打起了雨滴。
雨势渐大,瞬间风声鹤唳。
娆娘走到门边,蹙眉道:“怎么突然就下这么大的雨。”毫无征兆。
“许是你今日落泪了,老天都见不得你哭。”
“你又打趣我。”
娆娘回头,嗔看了他一眼,却依旧站在门槛处不动,盯着屋外的瓢泼大雨,内心深处莫名有些不安。
燕风霁布好碗筷,见她还在观雨,起身走到她身侧,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到桌边,转移她观雨的心思道:“吃吧,小五炖青瓜,我尝过了,咸淡皆宜,尚可入口。”
他说着,剔了骨的鸡肉已经给她盛了满满一碗。
娆娘瞧见,立即收回心思,专心吃饭。
屋外夜雨声烦,偶尔夹杂着几道震天响雷。
屋内温馨一片,哪怕轩窗微敞,沁入丝丝凉意,也消融不掉其中暖意。
然离老鸦村不远的三岔路口,此时正发生着一场围杀。
大雨中,五六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围堵住一个身受重伤的中年男子,嘴角扬起猎杀的笑,手中的大刀都还在滴血。
其中有个留着鼠尾头的男人笑得最是猖狂:“想不到堂堂云雾寨寨主,竟这般不堪一击,连哥几个都打不过。”
中年男人,也就是程扬捂着腹部的伤口,额间青筋暴起,赤红着双眼瞪向几人,咬牙切齿骂了一句:
“卑鄙!”
“哥几个又不是你们大景人,不卑鄙如何杀你?”那人洋洋得意道。
话说程扬为何被围杀,还得从他离开老鸦村说起。
眼看娆娘不愿帮他,他也强求不来,只能自己去找程北望。
但彼时程北望已经用极短的时日,收编了附近七八个山头的匪徒,其中不乏因杀人越货,被官府通缉多年的大奸大凶之徒。
甚至有些人当中,还有早些年混进大景的胡人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