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府大厅。
洛家家主眉头微皱。
旋即便向着少年遥望的方向望去,外面天色已经很是暗淡了,除了院里的杏花树外他便只看到了无尽的黑夜。
少年回过神来赶忙开口。
“爹,这道清蒸桂花鱼味道不错,您尝尝。”
洛家家主被自家儿子惊慌失措的糗样逗笑了片刻。
“哦?那你到是说说这桂花鱼为何还长着一双像模像样的翅膀呢?”
少年略微嘴角抽搐,这才发现自己玉勺指的哪是什么桂花鱼啊,那分明是一只大白鸡。
镇定心神,呼出一口浊气。
“呼~父亲大人,其实此乃孩儿特意安排,这道菜名唤为游鸟飞鱼盘。”
“您看这形似鱼儿,实则是鸟儿的意味,代表着万事万物皆不可限量,哪怕只是鱼儿,何尝不可身化双翼展翅翱翔于天际,那鸟儿又有何不可像那鱼儿一般自由自在的潜游海底。”
“世间因果,皆在这一鸟一鱼之间变化万千,拥有着无限的潜力,这便是这道菜所潜藏着的意蕴。”
秦家家主性情刚毅耿直,平日里整军时一丝不苟,此刻却是被这白衣少年逗得哈哈大笑,丝毫不见平日里的威严
“老洛,你家这小子和你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能说会道的很啊。”
洛家家主轻轻摇了摇头。
“只不过是有点小聪明罢了。”
在众人视线都集中在那白衣少年的巧言辩论之时,没有人发现宴会上突然多出了一道娇小的身影,它是那么的毫不起眼。
少年轻呼一声,松了一口气。
他自然是看到了那道身影了的,此番言语说是随机应变也好,有意为之也罢,总归是让那人于不知不觉间进入大厅了。
那道身影同样也是很乖巧的坐在自家大人的后座,没有露出半点声响,周围的人竟然都没有丝毫察觉。
恐怕这也是因为在它的前面有人遮挡住了它,那个人呀,生来被这世间的种种光辉所环绕衬托,生来便耀眼夺目,如此一来自然也就无人注意到它了。
那正是大司空鹿家所属的席位。
鹿家家主,统领六部,坐在他身侧的长女自然也是如同那皓月当空,鲜有人可以触及其身侧。
说来也是可笑,京都权势最盛的几人齐聚一堂,居然只不过是为了听听小辈间畅谈诗词歌赋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白衣少年心神思绪着刚才那难忘的一眼,忽然觉得有些潮热。
示意吩咐下,仆人们便立马一个个扯下夹在薄纱上用来固定的小夹子,顿时间整个大厅清风拂面。
洛家大厅的设计格局有些奇特,周遭没有全然封闭,而是四根厚重的底柱支撑,然后挂上了做工精细秀美的流纱薄帐。
说是大厅想来有些勉强,其实更像是大上很多的亭子罢了。
晚风吹起薄纱,带着新雨后湿润宜人的清气吸入肺腑之中。
皎月亦是在此刻温柔。
微风起,杏花落。
一人从院外乘风而来,裹带着隐隐约约的书卷香气,他和煦轻呼。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一步皆一语,这一夜,风花雪月都尽数踏入他的意境之中。
淡雅,从容,儒墨,静神。
这世间最最美好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那书生的气质,唯有一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能悄然窥探一二。
在场之人无不由心底叹服,若说洛家首相是京都权势第一人,那他孔太师,便是这京都文采第一人,也许更甚,说是天下第一也毫不为过。
最让人感到意外的是这位孔太师并非是仙风道骨的老者模样,反而一身金丝镶云白袍,手里拿着一折山河墨色画扇,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尔,实在是儒雅英俊的很。
待到英俊书生走进大厅。
礼部尚书第一个行大礼候之。
“孔太师肯来此次诗会,实乃我等的福分。”
有人附和,同意礼部尚书的观点,可有人自然也是不满,此次诗会乃是洛家举行,此番话语岂不是扫了首相的威严,更何况在他们心底其实都知道,官场相斗,寻常读书人恐怕起不了什么作用。
场上气氛略微有些紧张了起来,没有人敢在开口乱语,那礼部尚书实属胆大。
儒雅和煦的英俊书生轻轻推了推眼前的金丝眼镜。
微微一笑便让人如沐春风。
他不带人间烟火的开口,却能如同一点暖阳,悄然无声的浸润、点亮人心。
“能受邀参加洛府诗会,见证未来天下之才的成长,应该说这是在下的福分才对,哪又敢喧宾夺主呢。”
礼部尚书神色有些不可描述,似乎是有点吃惊,又显得很是意味深长。
很显然,孔太师的话语让他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当今圣上设立大司空,太尉,太师三职,太师执掌科举文学,可以说天底下所有与文才有关的事物皆归他所管。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首相的面前还是得恭谦温和,不会落了他的面子,如此看来首相之威实在是难以想象。
他赶忙对着主位上的身影恭敬行礼,迅速开口挽救,显得有些慌乱。
“微臣初任尚书之职,今日得见文坛泰斗太过兴奋激动,一时失语乱了礼数,还望首相大人海涵。”
在场之人本都以为这礼部尚书的位子恐怕得要挪上一挪之时,哪知那主位上的洛家家主反而亲自起身。
大袖一挥,洛家家主便向着那英俊书生踏步而去。
随后亲自行主家之礼将那书生迎到了那白衣少年的对面。
那礼部尚书用长袖擦去额头惊出的许多汗渍,如此情景,想来洛首相也定是懒得再计较这无礼之举罢了。
他的眼神向着鹿家的方向一眼望去便低头坐下,那眼神,不知明暗,也许唯有那相视的二人才能明白了。
主位上的洛首相脸上微笑。
“孔太师,这便是我家那顽劣小儿,洛白音,仗着几分小聪明便敢轻视天下人,现在,我可把他交给你了,是打是罚都请随意,越狠越好。”
那白衣少年嘴角抽搐,内心无语。
“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损自家儿子的吗....再说我何时轻视天下人了....”
那英俊书生仔细打量着白衣少年,随后和煦微笑。
“洛首相说笑了,令郎聪明伶俐,那游鸟飞鱼盘的奥秘我亦是听闻了些许,这个年纪能有此悟性,实乃天人之姿。”
主位上那人无奈的摇了摇头。
“都不过是些瞎胡诌的本事罢了,登不得大堂。”
少年嘴里重新叼起了玉勺,非常自然的悄悄撇了两三眼,后来两人所说什么他自然也就没听进去几个字了。
英俊书生推了推金丝眼镜。
眼里闪烁着如同汪洋般的神秘深邃。
他忽然说道。
“白音,你父亲说的,你可有不服?”
白衣少年突然被叫到显得有些失措,玉勺跌落在桌面,好在是没有碎裂,只是敲起了一声很是清脆的玉器之声。
“啊..并无不服,父亲所说皆是属实,在下性情顽劣,还望太师大人多多担待。”
英俊书生眼神流转,轻轻点头。
“好,既然如此,那把你是如何轻视这天下人的说来听听。”
白衣少年慵懒起身,甚至还有些睡意朦胧。
“哈欠~先生是想听文的还是武的?”
英俊少年合拢折扇,满是笑意的在手心拍了两下。
“有趣,那就先来一段武的吧。”
白衣少年弯身提起一杯酒,一口饮尽后,大步后撤,随后右手掀开流纱,月光撒落下,一线寒芒闪烁。
一杆长枪游入那少年的手中。
银白月辉下的他显得如此风流倜傥,称之为少年神武毫不为过。
慵懒的神色烟消云散,冷冽的鹰眼在黑夜下展露,丝丝缕缕白气涌入肺腑。
右脚一踢,长枪破空勇往直前。
一点一刺之下,迅捷无比,带着破云之势响起声声雷霆。
此番气势已入长枪化境。
在场之人无不目瞪口呆,鹿家那道乖巧的身影自然也满是好奇的望着那白衣少年,看着他在那尽情的展露属于少年人的锋芒。
白衣少年右手后撤,提枪,转身,力劈,再转身,横扫,一气呵成,快到毫巅。
场上响起他很是冷冽的声音。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风破,枪尖所指无不胆寒。
礼部尚书的官帽都被吓得哆嗦到了地上,他有些颤抖的捡起官帽,却又有些不敢抬头直面那枪尖,他还真怕那少年就这么直接给他来上一下,到了九泉之下那可就真是追悔莫及了。
好在主位上的那人及时开口制止下这一场面。
“白音,够了,放下吧。”
那少年醉意微醺,小脸有些通红。
“是,嗝~额~”
右手发力,长枪飞射而出,划过礼部尚书的官帽后将它一并钉在了厚重的大柱子上,吓得那礼部尚书瞳孔都大上了好几圈。
少年拱手行礼。
“嗝~不好意思哈,小子有些醉了,手底下没把握好分寸,惊着大人了的话还望海涵。”
洛家家主眼色微眯。
“这小子,这是故意借酒在替我教训他?也好,我若明面出言倒是显得我刁钻刻薄了。”
英俊书生看的眼睛里都快闪出星星了,满是赞赏和喜悦。
他接连拍手叫好。
“好!好!好!!好一个十步杀一人,好一个千里不留行,这份破万军的意志,实乃不可多得的绝世英才。”
少年呼出一口酒气。
正当他准备坐下好好休息之时,那英俊书生又满脸窃笑的开口说道。
“武的看过了,文的呢?”
少年嘴角抽搐,刚就已经是绞尽脑汁了,突然又来这一出他可还真一时半会想不出来。
他硬着头皮说道。
“太师大人,刚那首诗还不算吗?”
英俊书生右手持扇,推了推金丝眼镜,和煦微笑。
“诗是好诗,可那写的是轻视天下武者,可非文人墨客,虽是文采斐然,但还是不算数哦。”
他再次示意。
“来!!”
洛白音眼里有些无奈,额头上浮现出些许细汗,借着酒劲,红嫩的小脸蛋看上去多了几分孩童的天真与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