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见裴至诚的进步太大,叫他又重新看见了振兴侯府的希望,又或许是因为大业进展顺利,他很快就不必再仰仗将军府的鼻息度日,他如今远不如先前那般心急。
不过百潼自有办法拿捏他。
一会儿灯下伴读,一会儿红袖添香的,是个男人都挡不住诱惑,更别说是裴则玉了。
不过,暗格里的书信虽然越来越多了,但百潼一直没有找到什么确切的证据。
复朝没几日,朝中出了件大事。
户部侍郎回家过年,路上被一农民冲撞,盛怒之下叫人将其农田尽毁。
此事被绣衣使者探查得知,直接上报给了皇帝,皇帝大怒,当即将其斩首。
行军打仗的时候都得格外注意,不可践踏农田,太平盛世反而出了这样的事,做出此事的人还是在朝中为官的,丢的是朝廷的脸面,叫皇帝如何不怒。
重惩户部侍郎,也算是杀鸡儆猴,省得日后还有人敢这么干。
皇帝雷霆手段,绣衣使者也盯得紧,将此事处置得又快又妥帖,不仅叫人给了那农民赔偿,还叫州府出人,协助其恢复农田,朝廷的声望在民间水涨船高。
这小小的波澜,很快就隐于水面,却在水面之下激起一股暗流。
裴则玉听说周侍郎被问斩之后,脸色就一直惨白着,还没到中午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众人在一所酒楼雅间里落座。
酒楼热闹,人声鼎沸,此处正好能作为掩饰。
“周侍郎是咱们的人,绣衣使者很可能是察觉了什么,才会对周侍郎下这么重的手!”为首的男人六七十岁,浑身尽是久居高位者才有的威势,此时面色肃然,更是叫人觉得压迫感十足。
众人也很认同他这话。
裴则玉更是忙不迭地道:“秦阁老,那咱们怎么办啊!绣衣使者无孔不入,要是真叫他们顺藤摸瓜揪出咱们来,咱们早晚都得完了!”
闻言,秦阁老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
“那绣衣使者的统领现在不就在京城吗,不如咱们……”一人横掌在脖子上划了一下,眼中凶光闪烁。
这人话音刚落,便有一人嗤笑了一声:“听说那位陆大统领武艺高深,几个州府联合追杀都不能奈何他,咱们这些人,还是在京城动手,你是疯了吗。”
稍微露一点马脚出来,那才是真的万劫不复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番,又叹了口气。
此招风险太大,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最好还是别用。
雅间里静得吓人。
过了半晌,秦阁老幽幽叹了口气:“硬的不行,咱们就来软的,你们回去都各自想想,送礼也好,还是送旁的东西也罢,只要让他别再查下去就行。”
“秦阁老……”一人试探着道,“会不会绣衣使者实际上什么都不知道,周侍郎一事,只是凑巧呢?”
不必秦阁老开口,便有一人冷笑出声:“林兄还真是天真,不过就是毁了几亩农田,算什么大事,顶多就是叫周侍郎出点银子把事儿平了也就是了,何至于要让人赔上性命?那些绣衣使者一定是察觉了什么,才会这样的!”
众人纷纷点头。
裴则玉出来一趟,本来是想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解决问题的法子,没想到过来一趟,回去还是得自己想办法,一时间心烦极了,连百潼过来都没能叫他舒展眉头。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裴则玉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寸步不出,后院谁都进不去,反而格外安详起来。
这日天气好,众人一起去给温元姝请安,百潼道:“侯爷最近也不知道忙什么呢,都半个月没出门了。”
婉姨娘怀里抱着自己的女儿,眉眼俱笑:“连百潼姨娘都不知道,我们自然就更不知道了。”
裴宁打了个喷嚏,微微一愣,继而咯咯笑了开。
孩童的笑声总是格外有感染力,众人也纷纷忍不住笑了。
一时间,正厅的气氛是难得的祥和。
消息传入谢千娇耳中,谢千娇不由嗤笑一声,道:“表哥不知因何事烦心,她们倒好,一个个的竟然还有说有笑!”
果然真正关心裴则玉的,只她一人。
谢千娇当即叫人备下茶点,亲自端着去了书房。
书房外的护卫见她过来,便上前一步拦在她身前:“谢夫人,侯爷吩咐,谁也不见。”
谢千娇瞥了那人一眼,径直抬步往里走。
那人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为难间,谢千娇已经推门进去了。
裴则玉正在院子里站着,微低着头,眉头紧皱,一副烦恼无比的模样。
“表哥,”谢千娇快步朝他走去,“表哥,你都已经把自己关在书房半个月了,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儿呀。”
见裴则玉不语,谢千娇接着道:“我亲自做了点心,表哥尝尝?”
裴则玉深吸了口气,终于点了点头,跟谢千娇一起在院子里坐下了。
如今的阳光已经有了春日的明媚,无风的时候倒也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表哥,如今至诚可争气了,前些日子竟然还作诗了呢。”
“哦?”裴则玉神思回笼,眉梢微动,“看来元姝把他送去雪庐果然没错。”
谢千娇脸上的笑意顿时变得勉强起来。
她明明是在说裴至诚的长进,关温元姝什么事儿啊?
裴则玉这么一说,像是直接把功劳都记在了温元姝身上似的。
“还说呢,”谢千娇道,“如今表哥不往后院去,夫人日日跟一群人有说有笑的,也不来看表哥一眼。”
“安定后院,也是元姝的责任。”裴则玉淡淡道。
他总是为温元姝说话,谢千娇差点保持不住脸上的笑。
静了会儿,谢千娇才重新撑起笑脸:“表哥,你……到底遇上什么事儿了?不如跟我说说,没准我能帮表哥分担一二呢。”
裴则玉看了她一眼。
迎着他的目光,谢千娇笑着道;“就算我不能为表哥分担,可表哥说出来也能舒心一点嘛。”
“咱们是一家人,又是一起长大的,表哥难道还不信我?”
闻言,裴则玉心中微微一松。
或许是被谢千娇的话打动,又或许是因为这半个月实在快把他憋疯了,裴则玉几乎没怎么犹豫,便深深地叹了口气:“娇娇,我就不瞒你了,是朝堂上出了点事,我也牵扯其中,如今要想脱身,便只能从那位绣衣统领身上下手。”
“可那绣衣统领……”裴则玉长叹了口气,“可如何下手啊……”
谢千娇也紧跟着眉头微皱起来。
院中二人一时无话。
从院墙之外飞来几只麻雀,落在树枝上叽叽喳喳。
突然,谢千娇脑中闪过一道灵光:“表哥。”
裴则玉抬眸看她。
谢千娇抿了抿唇:“我可能……真的有法子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