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水洞里,胖子握着绳子的一端,一下一下地往里面放着绳子,每隔十几米,他就用力拉一拉绳子,确认陈文锦是否安全。
这块陨玉比朝兮进去过的那块大得多,孔洞交错纵横,攀爬起来很不容易,绳子放得也很慢。
那个叫拖把的伙计,跟进来的时候是图西王母能有什么金银财宝留在这里,结果惊险得差点丢了命不说,却只看到这么大一块玉不像玉石头不是石头的东西,难免开始打退堂鼓。
但他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眼神在人群里转了几圈,选定了唯一看起来跟陈文锦没什么关系的黑瞎子。
拖把特别狗腿地凑了上去,跟黑瞎子说悄悄话:“黑爷,这大姐头进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出来,咱们在这儿死等也没劲啊,要不……”
黑瞎子呵呵一笑,指了指身后,说:“想走了?呶,那边是回头路,你走快点儿,说不定还能赶上三爷。”
拖把想到来时遇见的活尸,身子一抖,讪讪道:“黑爷说笑了不是?我哪有那本事啊,都得仰仗黑爷您保着我呢。”
“等我?”黑瞎子扶了扶眼镜,幽幽道:“那就等着吧,什么时候我家朝爷愿意出去了,我就捎上你,当个储备粮。”
“储……”拖把被噎了一句,看看自己个儿,连忙与他拉开距离,唯恐真被生吞活剥了的模样。
黑瞎子不禁发笑,侧首欲同朝兮说笑几句,却见他正死死盯着头顶的陨玉,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朝兮……其实想的很简单。
他在思考怎么把这个陨玉给炸掉。
现在毕竟不是民国那时候了,弄到能把这么大一块陨玉炸掉的炸药不容易,更要命的是这个破地方只有雨季到来才能找到确切位置,这次结束后,还要再等上五年。
即便如此,想要越过毒蛇、巨蟒、活尸等,把大批量的炸药运到这个地方,再在引爆前安全退出,根本难如登天。
人生不易,朝兮叹气。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吧,胖子那边突然起了一阵骚乱——陈文锦没有有回应了。
张起灵变了脸色,跟胖子一起拽动绳子,刚刚放进去的绳子流水般掉了出来,尾端没有利器割开的痕迹,显然是被陈文锦自己解开的。
朝兮心头一沉,想起陈文锦消失前的那个笑容,显然是一开始就想到了可能没办法出来。
或许她得救了,或许她想自我了断,无人知晓。
众人沉默片刻,尔后变故乍生。
张起灵突然按住了胖子的肩膀,一个借力,踩着胖子的脊背,轻盈地一跳,就钻进了陈文锦进去的那个洞里,动作之快,朝兮甚至来不及说出阻拦的话语。
胖子在那儿大叫:“绳子!带上绳子!”
张起灵没有理会,蹬了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张起灵!”
朝兮失声尖叫,他少有这样失控的时候,没有半分耽搁,也踩着胖子的后背攀了上去。
然而有人死命拉住了他的手。
他蹙眉回首,看见了满脸惊慌的黑瞎子。
黑瞎子没有说话,就那么仰头望着他,却好像什么话都明了于心了。
他知道黑瞎子在害怕,怕他像那年在长沙,一梦一醒,就在世界上消失无踪,别过山海经年。
“你在这里等我。”朝兮道,“我保证,我一定会活着出来。”
好像过了千年万年,实际上可能不到十秒钟,黑瞎子略微舒散了眉头,手指缓缓松开。
“好,我等你。”
几乎是“你”字出口的瞬间,朝兮便扭过了头,蹬着石壁,几步就钻了进去。
不是第一次进入陨玉中了,朝兮相对来说比张起灵更有经验,按理说,追上去并非难事。
奇怪的是,一直追了有半小时,他却连张起灵的影子也没瞧见。
矿灯下,可以看到一些脚印,有陈文锦的,也有张起灵的,显然,张起灵和他一样,是根据脚印去追寻陈文锦的,但朝兮自认速度比张起灵更快,没道理追不上他。
他向着里面喊了几声,这陨玉的隔音效果好像不错,很久都没有回音。
继续爬了一个多小时,张起灵依旧没有回应,但朝兮看见了一扇门。
这是一扇两人高的石门,外面镶着青铜,跟云顶天宫的那扇青铜门有些相似,但没那么高大,也不像王宫外围的石门那样花纹繁琐、壁画丰富,没有任何多余的装置机关,甚至有少许缝隙,仿佛用力一推就能打开。
就好像,铸造它的人有绝对的自信,不会有人推开这扇门。
而朝兮沉思了几秒钟,就伸出了手。
石门发出沉重的响声,好似他所在之处整个震动了一下,朝兮握住了随身的短刀,走了进去。
然后,他愣住了。
这里,与他曾经所见,并不相同。
眼前有光。
不是那种温润的玉光,而是惨白的光芒。
他定睛一看,发现里面有许多的原矿锆石,镶嵌在头顶上、地面上,矿灯的光线经过反复折射,将内部照耀得亮如白昼。
放眼望去,这是一个相当大的空间,以至于他一时看不到边际。
他向前走了几步,正前方是一个金色的湖泊,泛着丝丝绿光,跟他曾经跳下去的那个湖泊略有区别,但质感类似,黏稠得像是玉化了之后的液体。
这片湖泊大概有几十米宽,长度无法估量。他站在岸边,与隔岸的陈文锦四目相对。
凭他的目力,要看清陈文锦的模样并不难,但实际上,他却是通过衣着才辨认出了她的身份。
她的头发散开了,浸过水,湿漉漉地盖在脸上,皮肤有些发白,整个人也像是被浸泡过一样肿胀变形,原本漂亮的丹凤眼里只剩下了一对乌沉沉的眼珠,比黑夜还要漆黑。
这副模样……分明同格尔木疗养院里的霍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