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锣响,拍卖开场。
拍卖台和展示底座都布置在戏台上,一个身穿旗袍的听奴充当今日的拍卖师,朝兮看她眼熟,好像是那天他们三个来吃饭时来接待的那一位。
真巧,他想。
拍卖师调好了耳麦,用委婉动听的嗓音在说开场白。他坐到了窗边,透过开了一半的窗户,看向斜对面的采荷堂。
那里虽然开了窗,但受位置角度限制,他也没办法看见里面的情景,会场里又太嘈杂,纵然是以他的耳力,也只能听见是吴邪和胖子在说话,却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
但可想而知,应该是吴邪在跟霍仙姑攀交情问事儿吧。
那愣头青不知道老一辈的纠葛,就怕胡乱说出什么话来,撞了霍仙姑的枪口。
说来令人唏嘘,当年吴老狗和霍仙姑算是门当户对、品貌相当。虽说他也觉得吴老狗驾驭不住霍仙姑这么精明刚强的姑娘,但在那年代,姑娘家若不强势些,也是活不成这般精彩的。
没想到这两人到了还是没走在一起。
或许张启山清洗九门的时候,吴霍二人之间出了什么变故吧。
故人已去,具体内情朝兮无法推测,但他们如今也都有了子孙传承,唏嘘一晌,便罢了。
反正,到现在为止没听见那里传出打斗声,应该没什么大事。
前期的拍品是按照宣传册上的编号来的,从1号到20号,优婆萝在8号,从平均出价的时间来看,还要再等上半小时左右。
据解雨臣说,这次的尖货很不同寻常,三楼的包厢都坐满了,还来了许多诸如琉璃孙之流的豪客。
人一多,出价的也多,那听奴的功夫不错,这么吵闹的环境,还是环形的场子,她也能分辨出每一个出价者的位置和加上去的金额。
相比之下,朝兮自感长久不用,功力都倒退了。
几轮拍卖下来,会场的气氛也被点燃了,热闹非凡。
朝兮听得耳朵生疼,准备关了窗户先歇一会儿。
忽然,黑瞎子道:“朝爷,有点不对头。”
“怎么了?”朝兮侧首看着他。
自从那夜事后,他们好像有些日子没正经说过话了,黑瞎子也再没半夜来解家扒墙头了。
“现在正在拍卖5号拍品……”黑瞎子飞快翻看着宣传册,眉心微蹙,“五样拍品,有三样都是药材,前两样都被书面委托的买主拍下了,这个5号估计也……”
话音未落,锤音已落,拍卖师宣布拍品被书面委托的客人拿下。
“果然如此!”黑瞎子笃定道。
解雨臣是常客,闻言便解释说:“所谓书面委托,是有些客人不方便亲自来参加拍卖会,就给自己有兴趣的拍品出一个心理价,以书面形式提前送到新月饭店,相当于订立了一个合约,只要现场出价不高于这个价格,那东西就是他们的了。如果是真的喜欢,他们一般都会给出最高价,其实就有点类似于点天灯。”
朝兮点了点头,又问黑瞎子:“你说有哪里不对。”
黑瞎子道:“虽然拍卖师没有说这三样东西是不是被同一个客人拍走的,但我觉得可能性很大,因为……”他把三样拍品指给朝兮和解雨臣看,每一个下面都有药性介绍,“这些都是续折接骨、强筋定络的珍稀药材。”
黑瞎子学过医,对中药材也略有涉猎。而新月饭店的拍品一般都是古玩字画这类的东西居多,陡然出现这么多相似药效的药材实在不正常。
解雨臣道:“你是担心有客人专为这类药材而来,会跟我们抢优婆萝?”
“不……单单是这样倒无妨。”朝兮凝神沉吟,“书面委托的人不在现场,出价已经定在那里了,大不了我就点一盏天灯。就怕是……专门为我而来的。”
黑瞎子问:“朝爷,是你的仇家?”
朝兮冷哼一声:“我的仇家都死得差不多了。能恨我恨到这种程度的,目前还没有。”
解雨臣神色凝重,“如果是巧合,这也太巧了吧。”
“先看着吧,如果是冲着我来的,那他一定不会这么轻易让我拍走优婆萝。”
拍卖继续进行着,6号、7号拍品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被三楼的客人拍走了。
等到8号优婆萝开拍之时,戏台上却推上来两个高脚柜,拍卖师清了清嗓子,婉声宣布:“各位尊贵的来宾,应货主要求,今天第8号拍品临时更改为鸳鸯拍,请各位谅解。”
“鸳鸯拍?”朝兮皱眉看向解雨臣。
解雨臣便道:“这是新月饭店特有的规矩,不过并不常见。鸳鸯拍就是同时拍卖两件拍品,咱们想要优婆萝,就得先把另外一件拍下来。一般都是货主怕买主有眼不识荆山玉,或者东西不出众容易流拍,才会要求鸳鸯拍,但是这种拍卖方式,货主交给新月饭店的佣金比例也会更高,实际上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但是这种临时改成鸳鸯拍,没有提前在宣传册上标注的,好像也不常见吧。”黑瞎子道,“会不会是……”
他还没说完,楼下一阵锣鼓响,拍卖师已经开始高声介绍拍品了。
第一样自然是优婆萝,没什么好说。朝兮的目光紧紧盯着拍卖师的右手边,看着两个伙计将柜子上的黑布缓缓揭下。
在扩音器的作用下,拍卖师的声音响彻整个会场,“8号鸳鸯拍品,二响环,请出价。”
那东西被放在玻璃柜子里,因为太过精巧,唯恐楼上的客人看不清楚,台上来了一个又高又壮的伙计,拿一根很长的竹竿挑了那玻璃柜,一一送到各个包厢里给客人细看。
轮到他们的雅间里时,解雨臣探身去仔细查看,惊呼:“真是这东西。我听我爷爷说过,当年张大佛爷就有这么一个二响环,虽是实心的镯子,敲一下却能响两声。那镯子上还有个徽记,张大佛爷认定了应该是一对,所以千金求镯,准备凑成三连响,可惜始终没有得到。小师父,您说这得是谁啊,竟敢把张大佛爷的东西……小师父?”
解雨臣一边说一边回头,却瞧见一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脸色变得铁青,五官在不自觉地抽搐着,像是受了什么了不得的刺激,眼睛里一圈圈的血丝弥漫。
黑瞎子也察觉到不对,就要去扶他,“朝爷?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朝兮并没有回应,唇角突然勾起了一丝如鬼如魅的笑容,阴恻恻的,令人生畏。
他自言自语道:“还真是我的仇家啊……好,很好……”
他握紧了拳头狠狠一锤,硬是把红木桌子砸出来一个坑来,白玉般的手指因这力道,被木头的裂纹划出一道道的伤痕,鲜血滴沥沥地滑落。
这可把黑瞎子和解雨臣吓得不轻,纷纷上前,却听得朝兮阴冷的声音:“都别动。”
“朝爷……”
“小师父……”
“你们都给我在这儿好好待着,该怎么拍,就怎么拍。”
朝兮双眸一凛,提步向外走去,临到门口,还冷声喝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们谁都不准跟上来,否则别怪我翻脸。”
随后,就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个人,大步流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