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兮毫无预兆地暴冲过来,的确出乎张起灵的预料。
这是他们第三次拳脚相向。
第一次是在魔鬼城,朝兮失去神智无差别攻击所有人,最后在伤到他的前一刻自伤收手。
第二次就是前几天,得知他要去守青铜门的时候。但那次他们都没有下死手,说是打架,更不如说是一种发泄愤怒的手段。
第三次就是现在。区别在于,这次朝兮真得动真格了。
张起灵一只手断了,战斗力大打折扣,但并没有一丁点儿松懈,因为张起灵意识到了朝兮要做什么。
他……是准备替自己守门。
如果是以前,张起灵或许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但现在,他已经想起了一切,绝不能接受朝兮再为自己牺牲。
这是张起灵的使命,却不是谢朝兮的。
谢朝兮那样抵触张家人,甘愿舍弃原本的姓名,与张家划清界限,拼了命地想要让他摆脱命运的操弄……这守门人是谁都可以,却唯独不能是谢朝兮!
他们没有再说什么,彼此的心思是全然洞悉的,所以借助于最直白的打斗,来决定最终的结果。
对朝兮而言,世上之事无两全,那就索性找出第三条路。
他把公司委托给了解雨臣代管,解雨臣会易容,而且是半个商人,只要隔一段时间易容成自己的模样,去别墅露个面即可。
他通知了张长风,自己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会外出办事,让他给王蛇的团队结账走人。反正公司一向有稳定的运行机制,但凡有事,解雨臣也能应付。
给吴邪的那条消息,主要是关于张起灵的,至于其他的信息……吴邪或许也能用上。
唯独没有通知黑瞎子。因为他太了解黑瞎子了,那家伙如果知道真相,是真得会发疯。
还不如让黑瞎子觉得,他是单纯消失了十年,杳无音信,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做好了一切准备,来奔赴这场属于张惊浪的宿命之局。
这场打斗,他没有留情。
张起灵也是如此。
最后,理所当然,是他赢了。
笑话,要是连断手的张起灵都打不过,他也白活了这么多年。
算算日子,今天是2005年8月17日,立秋后的第十天,谢朝兮走进了云顶天宫最深处的青铜门。
在他进入门内的刹那,就好像触动了某种机关,笨重的青铜门缓缓闭合。
他回眸一笑,看到张起灵鼻青脸肿地站了起来,四肢不正常地扭曲翻转。
缩骨功!
朝兮立刻明白了他要做什么,遽然色变,慌忙去抓住门上的浮雕,试图让门更快关上,却是蚍蜉撼树。
下一秒,张起灵踢出了一块石头,卡在了门缝处。
这种巨门关闭的力道,足以让最坚硬的石头化作齑粉。
但短短的卡顿,对张起灵来说就足够了。
“别……”朝兮声嘶力竭地高呼。
一语未毕,石头破碎,青铜门闭,张起灵在最后时刻冲进了门内,有些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缩骨状态下摔得这么狠,疼痛程度是难以想象的,何况他还断着手。
一番思量功亏一篑,朝兮痛苦地捂住一只眼睛,声音破碎又沮丧:“这下可好,两个人都进来了……你……为什么还要……”
张起灵缓了好半天,才站起来,浑身的骨骼咔咔作响,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他道:“我怕我见不到你,就会忘记。我已经亏欠你很多,不想再亏欠了。”
“一家人,有什么亏欠不亏欠?”朝兮垂下眼眸,“就当我也好奇吧,那狗屁的终极究竟是什么狗屁东西?”
张起灵为着“一家人”这个词汇静默了片刻,过一时方沉吟道:“你说谎的时候,我能看出来。”
朝兮扭过脸,不做声。
他确实在说谎,因为他从不好奇。
“我带你去看。”张起灵突然走过来握住他的手——用的是那只“断手”,“跟我来。”
朝兮微微一愣,“你的手……”
“这里的事不能用常理推断。我只能说,在这里,你将在某种程度上获得长生。”
张起灵拉着他穿梭于重重黑雾之中,起先他还担心看不见会走错路或跌倒,但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好像走在了一块水平光滑的镜面上,这个空间……很奇怪。
就在这时,脑海里的那种闪念又出现了。
就好像一段记忆凭空出现在他的脑子里,让他知道了正确的道路。他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你也感受到了吧?”张起灵道。
朝兮瞳孔一震,“你也……”
张起灵点了点头,尽管朝兮看不见,“我们快到了。”
在黑雾中行走了约半个小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点光芒。
那光芒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清晰,脑中的闪念也越来越明显。
走到近处,才觉得那发光的东西像科幻电影里的任意门。张起灵侧首看了看他,毫不犹豫地带他走了进去。
“这就是终极。”
光芒的另一侧,高耸的悬崖之上,张起灵俯瞰着脚下的大地,慢慢地说,像最悲悯的神明。
而朝兮早已怔住。
明媚的阳光,蔚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山崖上呼啸而过的风,目之所及碧草茵茵的绿洲,随处可见的古朴房舍和穿梭其间的人影。
他磕磕巴巴地问:“我们这是……穿越了?”
“穿越?”张起灵苦恼地思索了一阵,似乎不理解“穿越”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们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朝兮尝试解释。
“如果你这么理解,也可以。”张起灵道,“但我更愿意称之为——死国。”
“什么?”
“死亡的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