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飘洒着细雨,宛如轻柔的蛛丝般纤细飘渺。然而,即便这雨滴如此轻盈,当它们紧密交织在一起时,依旧能够将人的衣裳渐渐浸湿。
男人静静地凝视着大丫,目光久久未曾移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他的发丝已被雨水湿透,他方才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片绿叶。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被岁月磨砺过一般:“不要将这片叶子顶在头上,否则会生出两个旋来。”
大丫并不知晓何为旋,但出于本能反应,她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在这座村庄里,多数人与父亲有着相似的火爆脾气。稍有不顺心之事,他们便极易动手打人。
对于别家的孩子,或许下手不会如对待自己家人那般凶狠,但若是当真触怒了他们,挨上一巴掌也是在所难免的。
至于大丫之所以胆敢将叶子递给眼前这位陌生的叔叔,仅仅是因为她曾目睹过这个叔叔在与人打斗结束后暗自哭泣。
而且并非因疼痛所致——毕竟另一位参与争斗的叔叔早已被弃置于乱葬岗,而这位叔叔身上却不见丝毫伤痕。
再加上他带来了嬢嬢……
大丫心里暗自琢磨着,或许这个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恶劣不堪。然而,当她回到家中时,迎接她的却是一场狂风暴雨般的毒打。
原来,村里有人目睹了大丫将叶子递给那位陌生叔叔的情景,并向她父亲添油加醋地说了一些难听刺耳的话语。
而大丫的父亲向来就不是个脾气温和之人,听到这些风言风语后更是火冒三丈。
次日清晨,大丫由于伤势过重根本无法起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独自一人出门劳作。
此刻的她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紧紧地蜷缩在母亲身旁,感受着那被岁月侵蚀、沾满污垢的身躯所带来的温暖拥抱。
尽管母亲身上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异味,让大丫感到浑身不适,但这种熟悉且安全的气息却又莫名地令她心安。
大丫轻轻地呢喃道:“妈妈,昨天有一个人告诉我,人也许会暂时受到压迫,但绝不会永远被压制可我不太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说完,她满怀期待地望着母亲,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答案。但她的妈妈依旧保持着一贯的沉默寡言,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其实,早在大丫刚来到这个家的时候,也曾遭受过母亲的殴打。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之间渐渐产生了某种默契与情感纽带。
如今,母亲虽然不再动手打骂她,甚至开始保护她免受伤害,但仍然紧闭双唇,不肯多说一句话。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宛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啪嗒”一声轻轻落在了大丫娇嫩的脸颊之上。
她微微抬起眼眸,视线被一颗硕大的水珠所占据。透过那清澈透明的水珠,仿佛有一层朦胧的雾气弥漫开来,让她恍惚间似乎看见了一双充满温柔与慈爱的眼睛。
“唔……”极少接触异物的眼睛突然被这滴陌生的泪水滴落其中,顿时传来一阵刺痛感,令大丫不禁皱起眉头,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自己的双眼。
然而,这个动作却不小心牵扯到了身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刹那间,一股钻心的疼痛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传遍全身每一个角落。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源源不断地从大丫的眼眶中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明明之前遭受打骂的时候,她都能咬紧牙关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但此刻,那些坚强的防线却在这滴神秘的眼泪面前瞬间崩溃。
或许是因为那滴眼泪触动了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又或许是母子之间那份与生俱来的心灵感应在作祟。
时间匆匆流逝,转眼已是第三天清晨。尽管身体依旧酸痛难忍,但大丫还是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重新开始忙碌于繁重的家务活计之中。
毕竟,如果不干活就没有饭吃,而如果不吃饱肚子同样也会遭到无情的殴打。至于死亡,对于大丫来说,那是一个从未敢想象的概念。
其实,在大丫心底一直深藏着一个渴望——她无比向往能够走出这个小小的村庄,去亲眼见识一下外面那个广阔无垠、精彩纷呈的世界。
听村里的人们说,村子外不远处便是一条崭新修建而成的宽阔马路,它有着一个奇特的名字叫做柏油马路,而且听说这条马路长得望不到尽头。每当想到这里,大丫的心中便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和期待。
但是她们不能去,只要他们的脚一踩上去,那就是被毒打的命。
山的那边是什么呢?
路的那边是什么呢?
大丫时常这么想着,却找不到答案。
山太高了,她每次上山爬不到最上面,只能看见远处的山和蜿蜒的路。
还未到年终岁尾之际,一个令人心碎的消息传来——大丫即将被卖掉。据说,这一年的收成极为糟糕,以至于她的父亲已无物可用来抵御严寒的冬季。
前来购买大丫的是一位身形矮小的老者,满脸皱纹,犹如岁月刻下的深深印记。他总是面带微笑,那模样恰似一颗表皮起皱的小花生,让人觉得既亲切又有些怪异。这位小老头甚至比大丫还要矮上一些。
他身着朴素的服饰,腰间别着一把闪烁着寒光的锋利镰刀。
当老人瞥见大丫脸上的伤痕时,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而此时,大丫的父亲赶忙解释道:“这些都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伤罢了,是她上山时不小心被树枝刮破的。我跟您讲啊,她打小就是个天生丽质的美人坯子,并且特别能干,什么活儿都不在话下……”
这是大丫有生以来头一回从自己父亲嘴里听到这般赞美的话语,一时间,她的面庞上流露出一抹罕见的喜悦之色,但同时也夹杂着些许疑惑与不解。
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原来在父亲眼中,自己竟还有如此多的优点。然而,此刻的她并未完全沉浸于这份突如其来的夸赞之中,因为心中更多的还是对未来命运的担忧与恐惧。
毕竟,等待着她的将会是什么样的未知生活呢?这个问题如同一团沉重的迷雾,始终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上次他这么开心好像还是弟弟出生的时候。
“爸爸……”大丫怯怯地叫着他。
但她爸爸没有搭理她,只是把她往身后一捞说着“大不了就再在我这儿养几天,养好了你再来……”
那人嫌弃大丫身上的伤想要讲价,但大丫她爸不肯,最后两人扯了半天就是价格不降,等他三天后来接人。
大丫被关住了,关在了妈妈的身边,脚上多了一条链子,扣住她小小的脚。
“妈妈。”她叫着,用仅有的知识说着“我好像要嫁人了。”
女人没动,乱糟糟的头发和破破烂烂的衣服在这番场景下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她穿不了好衣服,因为总会坏,干脆就破烂着了。
大丫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妈妈说这些,大概是路过听外出的小男孩说他妈妈天下第一好吧。
虽然他好像有很多个妈妈。
“还有几天我就要走啦,应该会和二丫三丫一样不回来了。”孩子还未变音的嗓音有着些许稚嫩,听着就让人不忍。
原本还会拥抱她的母亲依然一动不动。
大丫絮絮叨叨了好些话,最终累了,睡了下去。
她想她真的好厉害,好像卖了好多钱,像大丫二丫她们被卖的时候就没有被锁住。
哦,她们说那不叫卖,那叫嫁人。
可她其实不想嫁人。
她知道风,雨,雪,知道山,树,草,但是她不知道树分别叫什么树,草分别叫什么草,路的尽头到底是什么呢?
等到蜷缩在角落的女孩睡着之后,那一直僵着仿佛雕像的人缓缓的动了。
因为女人总是不动则已一动动静太大了,所以绑她的锁链换成了绳子。
她早就已经藏好了自杀的瓷片,只是太清醒了。
人一直清醒着甚至比浑浑噩噩还要恶心还要难受。
她想去死亡,又不甘心去死。
好在,现在好像有了一个新继任者。
秋季是整个季节中最干燥的时候,月光如水洒落下来,仿佛世间的所有都被温柔以待。
女人走进屋子,沉重的呼噜声停止,出来时手中拿着一把钥匙。
女孩子很瘦,几乎只有一层肉皮。
思考了一下,她把她放在了树林旁边,自己去水边洗了一把脸。
“唔……”大丫醒的时候隐隐约约记得睡着的时候听见耳边有人在说话,让她离开。
睁眼的时候被眼前的一片火红惊呆了眼。
最先发现的是那个叔叔,因为他经常不在家反而是去乱葬岗上去了。
看见她的时候叔叔停下了脚步,眼神中明明灭灭的。
终于,他开口说着“你爸又让你晚上上山啊,还不快去。”
一直脑子不怎么好使的大丫忽然醍醐灌顶,直直的奔着山中而去。
马路上去不得,有好多好多的眼睛。
还是山里好。
她没敢停,凭着一股劲爬到了山顶。
回头看,火红的凤凰虚影直冲天空。
向前望去,一席青衫的男子站在她面前。
“道友,何处惹来如此多的尘埃。”
自此,梦魇不复,光辉同在。
山的那边是新世界,路的尽头……是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