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窈给谢清野求了一道平安符。
已经是二月份,桃花陆陆续续开着。
或许是温泉行宫附近温度高的原因,行宫附近的桃花开得格外茂盛。
云窈讨好萧衍半天,才求到见谢清野一小会儿的机会。
虽然还是一群侍女,也不是……这次除了侍女还有一群侍卫围着……
但也无所谓,反正都习惯了。
桃花树下。
云窈将求来的平安福递给他,“我也不知道灵不灵,但我听山下一些人说这处寺庙受香火供奉很久了,或许真的会灵的。”
谢清野接过平安符,放置于胸口,“你这么诚心,神明都被你感动了,怎么会不灵。”
云窈根本笑不出来,但还是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故作轻松模样,“嗯,你一定会平安回来。”
谢清野强忍着将她搂进怀里的冲动,将束发的红绳取下来,交给她。
“这红绳留给你,做个念想,省得你太想我,偷偷躲在被窝里哭。”
“明明这红绳都是我送给你的,还给我做念想……”
明明嘴里说着玩笑话,眼泪却是顺着脸颊滚落而下,在粉嫩的脸颊上留下一行浅淡的泪痕。
“哭什么”,谢清野屈指勾走她脸颊上的泪,语气心疼又无奈。
“我也不知道我哭什么。”
明明谢清野说一点也不危险,明明他说他肯定会回来。
但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要哭。
谢清野强压心中酸涩,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开得正茂的桃花。
估摸着一个月,最多两个月,也就三四月份,他就能回来。
那时候桃花还开着。
“等我回来,我还是在桃花树下等你。”
云窈点点头,“嗯。”
——
谢清野走之前。
萧衍将剑丢给他,“比一场?”
“行啊”,谢清野抽出剑,将剑鞘随意扔在地上,反正是萧衍的,怎么霍霍怎么来。
两人几招下来,不相上下。
但就在谢清野以为又会打个平局,正打算结束最后一招收剑之时……
萧衍不偏不避,……并未躲过他那一剑。
他胸口被刺中,血染红他的衣襟。
萧衍只草草处理一下,便离开。
云窈在房内,喝着萧衍让太医给她开的补药。
但手一个没端稳,碗就摔落在地上,碎成几片。
她很久不做这些小事,只是捡个碎瓷,手也受了伤。
萧衍看见她手受伤,很紧张的问她怎么回事。
云窈随意说是不小心被瓷片划伤,抬头却见他胸口被血染红。
明明自己受了这么重伤,自己不在意,却反而担忧她手指被划的一个小伤口……
她叹一口气,“我给你上药包扎。”
萧衍受宠若惊似的,往日从来蕴藏着锋利寒意的脸,也显得少年气,“真的吗?”
“衣服脱了。”
“嗯”,萧衍随意脱掉衣服,连血渍干涸在衣服,连带拉扯伤口的痛都丝毫未觉似的。
从温泉行宫回到皇宫。
萧衍去中和宫处理折子。
云窈则由侍女围着,去乾清殿。
但很不凑巧,又或者说很凑巧的……
她看到温琳月挂白绫自尽于乾清宫门口的样子。
随行的侍女叫人将这晦气的赶紧弄走。
云窈有些喘不过气的靠在柱子上。
死了这么多人,再死一个也不算什么,不是吗?
更何况还只是一个不怎么相干的人。
有什么好难过的。
是,根本没什么好难过的。
云窈扶着门进去,擦掉脸上的泪。
这高墙之内,只能看到四方天地。
月光也是仅有一寸的月光。
只有权力追逐者才能看到这皇宫的魅力。
但偏偏她不是。
她每天吃饭没胃口,吃不下。
但她怕谢清野回来会问她怎么不照顾好自己,怎么饿这么瘦。
所以即便每次吃不下,也还是强塞着多吃几口。
可是一天晚上。
她做梦,梦到谢清野喊她名字。
还是在桃花树下。
他一身红衣,高高束起的发随春风飘逸,手提长剑。花瓣簌簌,落在他的衣襟。
但他神色狼狈,衣衫破烂,血将地上飞扬着的桃花花瓣都染成红色。
他将平安符递给她,说他很小心,没有让血溅上去。
明明他的背后还是粉色桃花花瓣飞扬的场景。
可其中却夹杂着无数厮杀声、惨叫声、兵器的撞击声。
她伸出手接过平安符。
转瞬却看见他手持长枪,单膝跪在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战场。
寒风凛冽,吹乱他的发丝。
她哭着醒来。
不知是在梦里流了多久的泪,枕头都已经被打湿。
她以为又是做噩梦。
她将枕头下的红绳抓在手里,握得紧紧的。
谢清野说过他会回来的。
侍女从后花园内摘了几支桃花。但这桃花大多已经开败。尽管已经是挑着好的摘的,但也还是得修剪掉残败的花,再插至花瓶内。
云窈这才想起问侍女现在是什么时候?
她每天都记不住日子,早已忘记现在离当初在温泉行宫过去多久。
“如今已四月中旬。”
“四月中旬……桃花都要开败了”,为什么谢清野还没回来。
“他们打仗要打这么久……”
插着桃花的侍女一听,冷不丁来一句,“边界动乱早就结束了呀,太子妃您说的打仗是什么打仗?”
一旁的侍女连忙推她一下,示意她闭嘴。
这侍女意识到自己多嘴,想到之前被杖毙的那些人……
她连忙跪倒在地,“太子妃,是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谢清野现在在哪儿?”
那侍女见太子妃这样严肃的表情,慌里慌张,将知道的全说出来。
“半月之前,因为援兵没有及时赶到,谢小将军独自带领两千人死守城门,战死于无垠关。”
她没有去问萧衍。
让萧衍知道了,这群侍女又是一样的下场。
只是……
她开始吃不下饭,连之前最爱吃的桃源楼的点心,都只吃一口就吃不下。
萧衍让太医给个诊治方子。
但诊治来诊治去,最后也只能开些维持身体的补药。
萧衍抱着床上的人,眼泪滑落,滴在她眼尾,仿佛是她在流泪似的,“为什么,你是折磨我,还是折磨你自己。”
云窈柔弱身姿,一如被风雪压得不堪重负的繁重花蔓,美丽又脆弱,苍白又无力。
声音呢喃,语气轻到似乎下一秒就要飞走了似的,“我不知道……”
萧衍知道自己做错,他不应该将人强绑在自己身边,可是……
为什么!
为什么他只能放她走。
他的宿命,真的注定他什么也抓不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