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于清明居和兰台的二位师尊,面上都揣着紧张之色。
生怕痛失了三七这根好苗子,再被隔壁生生抓去练体术(阵法)。
不想中途冒出个风宸,愣是把这板上钉钉的二选一,拉低成概率更低的三分之一!
不是,他不是已经收山了吗?
话都放出去了,就没有反悔的道理。否则副掌门的威严何在,魔修阁的信誉何在!
月华立时就丢下手中书册,准备冲出去找人理论。
小云和执钟急忙将她拦住,轻声劝慰。
“师尊息怒,若三七真属意我清明居,必不会叫风宸魔君抢了去。倘若真去了,那也是与咱们缘分太浅,师尊再挑过一位天资聪颖的,慢慢培养就是了。”
开玩笑,那可是副掌门,闹大了谁的面上都过不去。
这厢刚敬完香的祁凰,碰到这么个意料之外的状况,一时也有些愣神。
丰止师兄守在香炉旁,见她满脸纠结之色,心下不忍,轻声道。
“师妹不用怕,尽管选你想去的师门,师尊们心胸广阔,海纳百川,不会怪你的。”
祁凰对他点了点头,继而伏地,朝着缥缈峰行大拜之礼。
“弟子三七,愿入归墟殿!”
山间的黄昏来得迅速,漫山雨雾紧随其后,掠过急缓的山坡。
风宸站在缥缈峰最顶端,俯视着苏渡丘的芸芸众生相。
梵音欢喜得握紧双手,往虚空中猛捶几下,原地来了段踢踏舞。
“耶!成了!”
风宸转过身来,暗淡的眸色像是洒了一层灰,黑如点漆。
梵音被他冷冰冰的眼神惊得拢了拢衣袖,老老实实地将手垂在身侧。
“师尊,为什么我御不动白灵,她就轻而易举呢?真的是因为天赋吗?”
风宸寒霜似的眼神,径直望向三七的方向。
她已行罢拜师礼,下意识拢了拢右手处宽大的衣袖,低调地淹没于涌动的人潮中。
他眼底闪过一丝词不达意的冷笑:“天赋?如此离谱的说法,也就只能糊弄糊弄你。”
梵音不解地抓抓脑袋:“那……”
风宸抬眼望去,分明是极俊美的一张脸,眼里却有种风雪俱灭的冷寂。
“这个人身上,肯定也有一只灵兽。”
且要比白灵厉害百倍。
外头被湿润的凉意包围,殿内却暖和清爽,炉中点燃的凤髓香散溢在空中。
南北坐在清心殿支起的窗棂旁,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苏渡丘观景台的盛况。
“她选了风宸?”
有些意料之外,但想想是她选的,似乎也不足为奇。
清崖和月华虽也是高手,但总还是不如风宸那般神鬼莫测。
就算祁凰得了番澜罩的掩饰,日复一日地待在风宸身边,恐怕仙君的身份还是免不了暴露。
“主上,要不要劝一劝仙君。”
青石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如同暗夜飘忽无常的鬼魅。低首俯身,姿态恭敬。
南北敛下清亮双眸,匀长的指骨在桌面一下一下地轻叩。
“不用劝。”
她见了风宸,便会明白自己的处境。该怎么应付,也自有她的方法。
他勾起的唇角收回,桃花眼中眸色微暗。
“西楚那边如何了?”
青石见状,心一发怵,忽地弯下腰,往黑暗中退了几分。
每每话题不涉祁凰仙君时,主上便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了。
“目下还没有什么异动。”
“好好盯紧,这几日抽空,帮我寻样东西。”
“是。”
青石正想走,忽然想起什么,抽出去的腿又迈了回来。
“殷离仙帝回来了,这几日正在六界广撒网,遍寻祁凰仙君的下落。”
提及仙界,南北的眼神蓦地阴沉,像极了夜间波澜翻涌的大海。
“知道了……”
“南北,南北……”
清心殿门外传来一阵明媚的轻唤,打断了他的话。
南北辅一抬头,祁凰的身影便猝不及防地映入他的眸中。
原本墨色般漆黑的瞳孔,映着少女的粉色衣裙,突然似淬了星一般明亮。
她提起裙摆跨入殿中,左右探头,仿佛在找什么人。
“你方才在跟谁说话呢?”
方才某人站立的地方早已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天下第一杀手在。
南北笑了笑,耸耸肩:“就我一个人。”
他穿着身质朴的灰色布衣,可惜气质太过清华出众,倒平白多出几分素朴的韵致来。
祁凰瞧得有些出神,一拍脑瓜,忽然想起来此行的目的。
“对了,我进了风宸门下,特来同你说一声。”
南北手撑下巴,佯装不解。
“风宸?三七不是不喜欢他吗?”
何止是不喜欢,还有点反感加害怕呢。
归墟殿虹光亮起时,她内心也十分疑惑。
风宸不是要杀她吗,怎么这会想起来收她当徒弟了?
难道是准备关起门来慢慢杀?
祁凰想起自己的人身安全,立时便要否掉这个多出来的选项,按原计划认月华师尊为师。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她又不是真的来拜师学艺,要那么安逸做什么,能达成目的才是自己的首选。
既然要成为后勤执事,怎么都绕不过风宸那一关,那倒不如索性拜入他门下,查清楚红缨飞镖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把误会解开了,比什么都强。
若是实在解不开,那就先下手为强!
南北的笑意沉在山间晚霞里,连那霞光都被逼退了几分。
“风宸此人可没有那么简单。远比月华清崖之流来得心机深沉。他门下还有位司瑶执事,虽功力远不及你,但为人狠厉乖张,此去一定要万分小心。”
祁凰正要开口,南北却猝不及防地靠了过来,抱着她旋了个身。
她因为正在找同南北对话的“隐形人”,此时正好就站在床边。被他有力的臂膀一抱一旋,立时向床内倒去。
南北伸出腿,将勾起的幔帐踢下,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祁凰大惊:“你做什么……”
南北却在枕上转首对她一笑,轻声道,“有人来了……”
隔着浅紫色的幔帐,能隐约得见窗棂外的身影。
“那么厉害的红缨短镖,竟也拿不下她的命!”
祁凰盯着窗外那抹嫣红,眼底骤然震颤。
竟然是她!
司瑶长袖一甩,指着对面被窗框挡住的人影,厉声喝道:“真是没用!”
那人沉默半晌,幽幽开口,竟是位年轻男子的声音。
“师姐,是我不好……”
“师尊到底怎么回事,说好我是关门弟子,怎么无声无息就偏点中了这个三七,半点也不同我提前商量!”
那男子的影子映在窗台上,原本俯首帖耳,此时却忽然小心翼翼地伸手,拍了拍司瑶的肩,以示劝慰。
“师姐,如今在风宸师尊的眼皮子底下,咱们不好出手,要不就算了吧……”
祁凰越想越气,没来得及念净心咒压住这暴脾气,便将手伸出幔帐外,轻轻一弹。
只听“啪”一声微响,暗白的窗纸上横斜着疏影,几朵鲜红的桃花刹那间绽放,又缓缓晕染开来。
“啊!耳朵!”
凄厉的叫声自窗棂后响起,一阵兵荒马乱过后,司瑶终于被那男子虚扶着离开。
南北将手伸到棉被下,轻轻握住祁凰的手。
“脾气够大,我很喜欢。”
他说这话时语气温和,醇厚的暖意缠缠绕绕,轻轻地在祁凰耳边拂过。
宛如一把古筝被素手轻拨,迷离低沉,醉人耳目。
祁凰闭目,按下躁动不安的神思。
如果这么容易就动心,还对得起自己白活的那几百岁高龄吗?
她抽回被南北握在掌心的手,施施然起身,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这不是脾气大,是暴力倾向,你最好离我远点。”
“哦?”
南北笑意清浅又温和,如同山间清爽的飞瀑。
“有暴力倾向的人,也会脸红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