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睡一下吧，起码有被子不是？”亚特兰说道，指了指地板上的简陋铺盖，“至少是免费的。”
琴或许会很喜欢。
但伊蕾娜感觉难以接受——外面的旅店都起码有床吧，这里居然就只能卷铺盖。这又是什么古怪的习俗。
似乎是看出了伊蕾娜的不满，亚特兰叹了一口气，随后缓缓揭下了她佩戴了一整日的头纱，就连吃饭的时候她都没摘下：“传闻，先知在入眠时，必须时刻和大地保持紧密联系才能听到神明传来的讯息。”
她露出碧蓝色的眼睛，直到临睡前，伊蕾娜才第一次见到亚特兰的正脸。
“你听到过吗？”伊蕾娜的头纱在吃饭时就早揭掉了，一直戴着别说有多烦了。光是走着路都得时刻注意别摔去了。
“怎么可能听得到呢。”亚特兰说道，“归根结底，圣地亚哥存在不存在都不知道。”
“你可真叛逆。”
“如果你整天只吃没有油水的东西，睡的都是这些玩意，出入都必须做许多莫名其妙的动作，你也会变得很叛逆。”亚特兰打着哈欠道。
确实是这样。
“那你为什么会选择回来呢？”伊蕾娜问道。
“想听我的故事？”亚特兰突然露出一脸兴奋的表情，那种表情就好像看到伊蕾娜看到金币那样，“我的故事要收费的哦。”
伊蕾娜汗颜地看着此时一脸兴奋，露出猫猫嘴的亚特兰：“多少钱？”
“哇，你真给呀，早知道如此，我就……一金币，一金币我就告诉你。”亚特兰说道。
伊蕾娜越来越觉得这个人和自己是同道中人。
按常理来说，脑电波对得上的人相处起来会比较愉快。但伊蕾娜觉得和这个同样贪财的家伙很难深入相交。
“最多一银币。”伊蕾娜还价道。
“好抠门。五银币，不能再少了。”
“行吧。”
房间内就只有亚特兰和伊蕾娜，而琴和契科夫都是在不远处另一个房间。因为教条里有明确认为未婚男女睡前共处一室不雅——哪怕是男女朋友，或者姐弟兄妹共处一室也是不雅。
“那我就说了。”亚特兰收到了伊蕾娜给的几枚银币，心情非常不错。
……
当人活着是需要什么精神寄托的时候。
颁布教义就是一种规范人所思所想的最好的手段。在安拉成为大先知后，据她口中，带来了有关圣地亚哥的启示。
所有人都对这些启示深信不疑。
启示规范了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但不限于人们的出行、用餐、着装等等。可以说，这些启示是比法典还要管得宽泛的条目。
这就已经充当了法律的作用。
在圣地亚哥，没有判官，所有对错判决源自于神，以及祂最直接的使徒，也就是历代先知。
先知会来带神明的启发，然后再借抛硬币的方式来核验从先知口中得出启发的正确性（其意在防止先知徇私没能正确反馈神的意思）。
如果硬币为正面，那么人们就会按照圣地亚哥这位神明的意思（也就是先知传达的意思）去执行。
如果硬币为反面，那么人们会认为先知已经不够虔诚了，将会对先知处以极刑。
而亚特兰的上一代先知，就是她的父亲，因为抛硬币为反面，被认为是背叛了神，所以在广场中央被活活烧死了。
接下来，就由亚特兰的母亲——卡门担任这一代的先知。
这样的状况直到一年前亚特兰回国，卡门才正式把先知的头衔以“神授”的祭典方式交予自己的女儿亚特兰。
而卡门，在离开先知这个职位之前，当然也充当过很多次审判工作。
期间有过无数次抛硬币来决定她虔诚之心的时刻。
而她能活到现在的原因，有且就在于她独创的魔法——用魔法来决定硬币正反面。
一些不会魔法的人听到或许会嗤之以鼻，在他们眼中，魔法就应该是飞天遁地，随意变身，或者发射威力无穷的激光那种才是。
这算什么魔法。
而事实上，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魔法释放需要挥舞魔杖——你在抛硬币的时候挥魔杖施展魔法干涉硬币落位就等同于把大家当傻子看。
把别人当傻子的下场就是会被他们处以极刑。
而卡门的这种魔法，是施加在硬币身上的，在一定时间里，它只会正面朝上，如果是反面朝上，它会调皮地翻个身。
因为这个魔法，卡门成为除了安拉第一位大先知以外在位期间最久的先知。
但哪怕解决了这个问题，先知还有很多其他大大小小的麻烦——那些邻里之间琐事不断都要她去处理。
包括有人举报对方偷了自己家的鸡蛋也会找上卡门。
像这种时候，卡门还得像个侦探一样审个是非，如果判断错了，那可就代表自己遵守神的旨意遵守错了。
假如未来东窗事发了，人们知道了先知的误判。人们不会认为神有错，有错的只能是代表神意志的先知。
下场嘛……不言而喻。
总而言之，先知是一个危险麻烦的工作。除了平日里可以获得大家的敬仰，除此之外，就都是一些烦人的坏事。
但即使卡门在任期间再久，她也有老去力不从心的一天。所以她需要继承人，在他丈夫被处死之前，和她留下过一对龙凤胎。
他们叫契科夫和亚特兰。
契科夫毫无魔法资质，但亚特兰却有着超乎常人的魔力。
而后来亚特兰也不负众望，在外学成归来时就已经是一位魔女了，掌握由卡门独创的魔法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
“如果我不回来，母亲百年之后，我那臭弟弟可要被迫成为先知了。”亚特兰说道，“到时候，我为他收尸都做不到。”
“你还挺关心你弟弟的。”伊蕾娜想起亚特兰给契科夫的几招正义铁拳就有些不寒而栗，你的关心如果能不用手表达就更好了。
“他只是一个原因——如果圣地亚哥没有先知……这个城市信仰崩塌了的话，会瓦解的。”亚特兰说道，“毕竟，这里是我的故乡。”
“明明……”
“我知道呀，明明这里的人随时都可能会成为杀死我的恶魔。但——我觉得错误不在于他们——这种错误是一种历史遗留早就已经根深蒂固，不可纠正。至少有我在，我可以继续维持着错误为这个王国续命。”
所以，她才会放弃外界优渥的条件回来。
“觉得我可怜的话，再打赏我几枚铜币如何？”亚特兰笑道。
“看你生龙活虎的，可一点都不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