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拉伯罕看到夏尔的时候,心痛地说不出话来,早知道他就不去管格里芬了。不仅格里芬跟丢了,夏尔还受到了伤害。
她的伤势看起来很严重,两只手臂上的大块血肉都被削去,可以依稀看见里面沾着血丝的骨头。全身多处骨折,这种程度对于普通人而言是相当致命的。
好在莉莉丝毕竟是昂奈家族的传人,至少亚拉伯罕看见夏尔的时候,哪怕伤势看起来很严重,但她却并没有那么死气沉沉,只是很安静地躺在床上睡觉。
一如十年前一样。
那时候他就这样注视着她,耳机里播放着流行乐,连接着两人的耳朵。
那时候一切都很平凡,没有战争,没有离散。
“你怎么在这里?”
亚拉伯罕从回忆里惊醒,回头望去,是莉莉丝。他想起来莉莉丝好像不知道他和夏尔的关系,连忙找了个借口:“我听说庄园内发生了爆炸,现场没找到有用的信息,就想来看看她什么情况。这件事早点水落石出,诺克萨斯也能早点洗清嫌疑。”
“我知道这件事不是你们做的。你们也不用往心里去。”莉莉丝走到床边,侧坐在病床上,轻轻撩开夏尔的发丝,“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姑娘的时候,就不由地惊叹。她是那种我见犹怜的类型,很让人生起保护欲,让人恨不得一辈子都要把她拴在身边。”
亚拉伯罕沉默不语。
“你觉得她怎么样?有没有想为她留下来的冲动?只要你愿意留下来,成为昂奈家族的一员,我可以做主将她赐给你,作为你的妻子。”
“莉莉丝小姐说笑了,现在已经不讲究包办婚姻了……”亚拉伯罕勉强笑笑,看莉莉丝表情不似作伪,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话已经说不出来了。
“夏尔来自亚细亚洲西南边的一个小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亚拉伯罕这个名字也是发源于那周围。你应该认识她,对吧?”
心事被戳破,亚拉伯罕的表情一下子就显得有些尴尬,他下意识就要反驳:“莉莉丝小姐说笑了……”
但当他看见莉莉丝那锐利的眼睛,还有夏尔那张熟悉的模样,后面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良久,他才长舒一口气:“是的,我认识她,我们曾经一同长大。”
“那你为什么不敢和她相认呢?”
亚拉伯罕又支支吾吾了起来。
“诺克萨斯和昂奈家族你会选择哪个呢?或者说诺克萨斯和夏尔,你会选择哪个呢?”莉莉丝深深望了他一眼,“我期待你做出选择的那天,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
……
亚拉伯罕拍了拍脸,强撑着从懵懂的状态里回过神来。不知不觉间,他就离开了夏尔的病房,回到了莉莉丝给他安排的房间。
庄园的修缮工作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不过好在房间的隔音效果不错,把门窗关上也就听不到动静了。
他躺在床上,试图把自己埋进床里面,什么也不想,就这样一直下去。但他注定是得不到清静的。
“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是乐芙兰。她直接出现在房内,无视了亚拉伯罕紧锁房门所表达的意思,“关于你说的格里芬的事情……可以暂时先跟进一下,无论如何,都得先把这件事情解决,才有进一步合作的可能性。至于你说的格里芬突然消失,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马吉克……”
亚拉伯罕知道她冷血,是个任务达人,一番话说得他耳朵嗡嗡的,完全没有听下去的欲望,只是坐起来不断点着头,假装自己已经知道了。
“亚拉伯罕。”
他还在点头,突然听到了自己名字,瞬间打了个激灵:“我在。”
“诺克萨斯讲究军功制,只要取得军功,就可以获得财富和权力。但相对应的,也只有军功,才能获得这些。”
这是谎言。
最大的破绽就是克烈,这位军功无数的猛人给自己封了无数的军衔,但实际上被诺克萨斯认可的只是个少校。这个脑子疯疯癫癫的约德尔人只需要一点点金钱和一点点甜言蜜语就足够哄骗了。
而且诺克萨斯的贵族相比较德玛西亚的贵族,要更加冷血和凶残,而这并不代表他们更加优秀,只是因为他们有着更低的下限。
杀良冒功,抢夺军功,数不胜数。既然军功至上,那他们就有无尽的军功,这些军功和财富一起成为了贵族向下层层剥削的一环。
但他没有戳破这层美丽的泡沫,勉强一笑:“是的,我知道的。”
他不会是这层层剥削中的受害者,因为他背后站着德莱厄斯。所以他才能有一个公正的晋升道路,崔法利军团也正是因此而成为诺克萨斯晋升最快的军团,也是无数诺克萨斯人梦寐以求的港湾。
“我知道你知道,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因为一点儿女情长导致我们的任务以失败结尾。”
自己的表现这么容易就被看透了吗?亚拉伯罕脸颊不由有些羞红:“我……”
“这次任务期间你先冷静冷静吧。”乐芙兰叹了口气,“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亚拉伯罕看着乐芙兰消失的身影,没忍住直接瘫软到床上,出神地望着天花板,想要透过天花板看出点什么来。
至少这次任务他不用参与了,他松了口气,至少不需要纠结了,只需要当个缩头乌龟一样,等到一切结束就好了。
反正他是习惯被裹挟着前进的,就像当年在难民里被人潮赶往了阿非利加洲,就像在父亲的示意下他加入了诺克萨斯,就像这么多年他一直做的这样。
回过头来发现自己最喜欢的,还是当初和夏尔在一起的时光,一起看书,一起听歌,一起看电影,放学后一起骑自行车回家,一起看星星……
那一幕幕模糊的景象在他眼前再放送,如同被加速的胶卷电影,留不住一个完整的画面。
他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了一团水汽。
当时只道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