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荀的意识很混沌,脑袋昏昏沉沉,如同置身于漆黑而充斥着死寂的空间中,不知起点,也没有终点。
直到感觉有钝物正往自己嘴巴处怼时,混沌的意识这才缓缓回复着清晰。
她霍地睁开双眼,一张蜡黄又消瘦的脸映入眼帘,那脸颧骨高高凸起,眼眶凹陷,整一副瘦脱相的模样。
可怕的是,这张脸居然挂着柔情似水的神色,正宠溺地盯着她看,那怼她嘴巴上的东西,正是这人手中的水杯。
官荀顿时感到背脊一阵发寒,瞳孔猛然收缩,头本能地往后仰去,想要躲开这人的接触,手更是下意识地一挥!
后脑勺猝不及防地撞在了后面的墙壁上,发出闷闷的咚响,伴随着杯子清脆又响亮的碎裂声,屋内的气氛骤然沉寂。
一阵剧烈的酸痛感瞬间蔓延至全身,肌肉关节无一幸免,官荀的小脸顿时皱成了棉团。
她这是经历了什么酷刑吗?!
“小荀?你醒了?!”
与外表不同,那人的声音温和而清爽,如清澈的溪水,潺潺流动。
他脸上尽是喜色,也顾不得去擦方才被水溅湿的衣衫,反倒是伸手去揉官荀的后脑勺,声音满是关切:“我看看。”
什么?
小荀?
喊她?
官荀拍开伸过来的手,这一撞让她原本不清醒的脑袋更昏沉了些。
她想她应该是病了,病得还不轻,估摸着是要死的那种。
似乎是早已经习惯官荀的行为一般,那人也不在意,端起旁边的热粥,舀起吹了吹,也许是还不放心,居然放在自己唇边试了一下温度后,这才往她嘴里送。
官荀眼里闪烁着说不出的嫌弃,看得眉心蹙起,偏了偏头,声音沙哑得听不出原来的声色:“我不吃。”
话音落下,她只感觉到送到面前的热粥骤然顿住,转眸望向那张蜡黄的脸时,她这才注意到那人原本宠溺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被震惊之色取代。
这人好生怪异啊,官荀眉头皱得更深:“你是谁?”
“啪啦!”
又一瓷具被打碎,这次是那人手中端着的碗,热粥洒在他的衣衫上,他似不知滚烫一样,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手指指向官荀,脚步更是踉踉跄跄,马上要摔倒一般。
可别砸在她身上了,官荀正想着,便见那人一把抓住她的双肩,眼眶通红:“小荀,你、你刚刚说话了?”
“你说你不吃了?”
“你问我是谁了?”
声音哽咽而颤抖,却又抵挡不住其中的惊喜。
怎么?这人是什么反应,当她还是个哑巴不成?
“我又不是哑巴,会说话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官荀唇瓣微张,眸子渐渐地弥漫上一层凉意。
“对对,不是哑巴。”那人恍然,抬手拍了几下自己的脑袋,如同责怪自己说错话一样,随即自顾自地点头,“只是有点傻,不是哑巴。”
冒犯的举止官荀并不是没有经历过,可如此羞辱人的话她还当真是第一次听。
一阵刺骨的寒意从心底涌上心头,她抬手就要往那人脖子处掐上去!
岂有此理,别以为她听不出其中的阴阳怪气。
看她不掐死他!
手很如愿地碰到了对方的脖子,却怎么也使不上劲,那掐上去的手更像在怜惜地抚着对方一样。
“小荀,我是哥哥啊!冬阳,冬阳哥哥。”冬阳吸了吸鼻子,泛红的眼眶隐约有泪光闪烁,一手指尖不停面向胸膛,另一只手就这么抓紧抚在自己脖子上的小手。
狂喜又期待的眼神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官荀。
官荀动作猛然僵住,她惊愕地看着自己被抓着的手,当然,重点并不是对方敢抓她的手,而是她的手居然枯瘦又黝黑?!
发生了什么?
这是她一个大美人身上该出现的状况吗?!
她下意识抽回手,将厚重的被子掀开,视线落在自己那被粗麻布衣套得紧紧的干瘪身躯上。
霎时,她的意识又开始混沌起来,双瞳散漫,似是在追忆着什么。
“小荀?”
“小荀?!”
没听见回话的冬阳面容苍白如纸,眼睛瞪得溜圆,双手又紧抓住官荀的双肩,指尖颤抖不已,声音像断裂的音符,带着不可掩饰的惊慌,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
他真的很害怕妹妹又变回以前的傻样。
指甲掐进肉的疼痛感,使得官荀回过神,双眼逐渐明亮的同时也缓慢地回复着清晰。
她轻抽一口凉气,扯下胳膊上抓着的双手,扶了扶额:“痛死了,感觉睡了个很久远的觉。”
冬阳以为官荀说的是这段时间生病昏迷不醒的事情,他嗯了一声。
“前些日子你被妖兽吓倒,病了小半个月,一直高烧不退,若非医师说只是惊吓过度并无大碍,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妹妹自小就痴傻,身体若再出意外,他必定会自责至死。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冬阳松口气,随后又有些担忧,“你怎么突然就能正常说话了,晚些我们去给医师看看......”
陌生的关怀感让官荀倍感不适,她摇了摇头:“没事,粥打翻了。”
“啊...”冬阳这才记起地上还撒着粥,他赶忙蹲下身去收拾,嘴里还叨叨不止。
至于他说的什么,官荀并没有听进耳朵,她打量着陌生房间,破旧又简陋,除去一套被虫蚁侵蚀烂的桌椅和一张床,还有一套脏兮兮的茶具外,其他的都是堆积如山的柴火。
这分明就是个柴房啊,生活到底是有多艰难才会落到如此地步。
不过,官荀现在可没有时间感概,她意外的是自己居然还能活着。
当初因为上苍之境领主之位的争夺,她败给了妹妹,而后被残忍地打入凶境——黑海中,原以为会就此陨落,毕竟世人皆知,凶境黑海可吞噬生灵炼化神魄,一旦陷入便再也无法逃脱。
没料到啊,她竟能以夺舍的方式重生了。
只是她的意识很混沌,导致刚刚醒过来之时,并不能完完全全地将记忆串联起来,看来她在黑海中游荡的时间并不短。
十年、百年、还是千年?又或者更久?
官荀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心情异常愉悦。
不管如何,神魄不毁,她将不灭。
凶境黑海看来也不过如此。
多少年没这么愉悦过了。
今天啊,真是个大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