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就算是骂人......
也是高雅的骂;
是引经据典的骂;
是有理有据的骂。
而非是那种低俗直攻下三路的骂法。
反正,主打的就是一个阴阳怪气。
而且,这也属于“辩”的途径之一。
大家一言不合,就很容易陷入这种局面。
而且还很容易辩出真火来......
——
公子高以前久居于咸阳宫。
在科举之后方才得以久居在宫外。
所以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辩论。
故而只觉得这辩论,和他想象的好像一点都不一样。
见台上两人一直僵持不下,应当还能互怼许久。
公子高忍不住看向自家老师陆川:
“老师......当年稷下学宫也是如此辩论的吗?”
“此次辩论,难道不是探讨儒学之未来吗?”
“怎么......怎么变成这样了?”
陆川听后则是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公子......昔年百家争鸣之时,各家骂的可比这还凶!”
“当初各家都是为了天下未来而争鸣......结果呢?谁也说服不了谁。”
“口说无凭,大家都只觉得自己是对的。”
“现在不过两家之言而已。”
“而且公子......你真以为单靠辩论就能说服其他人吗?”
“绝大部分的人,都不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就转变各自的思想观念的。”
“若是轻易被说服,这无疑是对自身坚持的一种否定。”
公子高听到自家老师的话语后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随即又颇为不解的看向自家老师:
“既然如此......那老师你为何还要参与此次的辩论?”
“仆射为什么还要举行此次的辩论呢?”
陆川听后却是笑了笑:
“因为为师参与这辩论,便可以指着那群迂腐儒生的鼻子狠狠的骂一顿啊!”
“说不定,为师此番就能骂醒几个呢!”
“至于仆射是怎么想的,为师倒是也不清楚了。”
公子高听到自家老师的话语后,一时间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之所以同意受邀主持此次的辩论。
主要是因为公子高对儒家和法家都有期待。
希望两家能够取长补短。
而且仆射淳于越的仙儒学说,也让公子高十分感兴趣。
公子高年纪不大,所以对于各家学说有着包容并济的心思。而且他对儒家的很多主张,亦是十分认同。
所以他对此事可谓是颇为上心。
只是他也没想到原来儒家争辩......竟然会是这番场景。
和他想象的那是一点都不一样。
他本来还以为,大家会虚心纳谏、取长补短。
然后共同寻找儒学的未来。
公子高想到这,不由得轻声叹了一口气:
“哎......如此辩论,又如何能辩出真正的未来呢?”
陆川听后悠然自得的道:
“公子无需多想。”
“这未来......从来都不是靠嘴巴辩出来的,而是我等用双手一点一点铸造出来的。”
“此次辩论,兴许是仆射展示自家学说的一种途径吧。”
陆川年纪终究大了公子高一整圈,看待问题也更为透彻。
儒家没落,法家兴盛。
这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
儒家的儒生们......现在也就嘴巴足够硬了。
死不承认法家的优点。
面对现实,他们向来只会翻来覆去的说一句“礼崩乐坏”。
虽然陆川在法儒两边都不怎么受待见。
但是他对于两家的优点缺点,都还是看的清楚明了的。
法家也就算了,好歹是真有实力,乃是如今的大秦国策,实实在在的让大秦一统天下了。
而这群儒家的人呢?
即使如今依然嘴硬认为儒家才是治国良策,仍旧看不上法家。
这样的儒家儒生自然更让陆川不喜。
所以他今天听完叔孙通的话后,当即就上去把叔孙通给喷了一顿。
至于法家?他现在其实还喷不太过......毕竟这喷人,也是要有现实依据来打底。
如此方才能喷的有理有据。
满口胡言的胡言乱语,是刺痛不了对方的。
比如方才博士叔孙通引经据典指责他的时候,他陆川就丝毫无感。
而陆川用法家能一统天下来讽刺叔孙通儒家不受重用的时候,叔孙通却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这叫什么?
无端的谩骂就如同微风拂面,让人不痛不痒。
只有真相,才能让人破防!
面对儒生,和他们讲道理是没用的......这是儒生最擅长的。
只有用现实中不容辩驳的事情来打击他们。
他们方才会没有招架之力。
——
“未来不是靠嘴巴辩出来的。”公子高听到自家老师这颇有深意的话语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虽然老师时常因为理念不合,而与人争辩,在朝堂上地位也不高。
但是老师的智慧......亦是不容小觑啊,总是能说一些发人深省的话语来。
——
所谓辩论,其实就是意见相左的两批人互相指责罢了。
公子高在接受了这个现实后,便不再多想。
心情比较淡然的看着台上仍旧进行着激情论战的两人。
随后看向不远处的淳于越,开始想象着仆射一会儿又会如何辩论。
......
见二人似乎“辩”不下去了,公子高便上台将二人请下去了。
有了之前两次的前车之鉴......这一次儒家剩下的两名儒生都没有火急火燎的上台了。
不然陷入骂战之中,实在非君子所求。
见儒生没有主动上台,一众贵族观众都有些小失望。
他们还打算继续看儒生争辩呢。
往日的谦谦君子,这辩论起来还真是激情澎湃。
看得他们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然而这时又走上来了一位贵族:
“诸位,在下乃是廷尉史赵石。”
“石以为当今天下,这儒学已经难堪大用。”
“儒家的诸多弊端,早就被世人所看见。”
“然而一众儒生却抱残守旧,不识天下大势,实在是可悲。”
“儒学礼法,只余下法即可。”
“儒家经典,倒是可以用于稚童的教导启蒙。”
“但是若是还想用儒家治国,必然会贻笑大方。”
一众贵族观众不由得又来了兴趣:
“这人谁啊?”
“这比方才博士陆川还狠啊!”
陆川至少还认为儒家可以和法家相结合......这赵石直接认为儒家完全没用了。
“你方才没听到其刚才所说的吗?这位是廷尉史啊。”
“而且还是赵氏......”
——
本来不想再起争执的儒生,听到后直接是忍不了了。
当即又上去了一个。
“廷尉史所言,当真是荒谬至极!”
“儒家经典,圣人之言!到你嘴中竟然成为无用之学?”
“廷尉史难道忘了尔等法家,亦是从我儒家礼法之中延伸而出的?”
廷尉史赵石听后,却是面容隐含不屑的道:
“圣人之言又如何?”
“当今天下,试问儒学何以治国?”
“儒学无用,凭据有四。”
“过于理想,不切实际,此其一。”
“儒家倡导的仁爱、礼节、忠诚等道德观念过于理想化,完全就不切合实际。”
“人性本恶,人们不会自发地遵守这些道德规范,因此需要法律来强制执行。”
“无视法治,只求德治,此其二。”
“儒家企图依赖道德教化来治理国家,忽视了法治的重要性,此其二也。”
“只有明确的法律和严格的惩罚,方才能确保国家的秩序和效率,国家才能有序运转。”
“只重私德,忽视国家,此其三。”
“儒家强调个人修养和私德,而忽视了国家整体的利益。个人应该服从于国家的法律和制度,做到以国家为先,个人为后,天下方能太平。”
“不合时宜,借古讽今,此其四。”
“一心坚守千年前的古老礼制和传统,却完全不看如今的天下是否适合。”
“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
“唯有根据实际情况来制定法律,方才能适应不断变化的社会环境。”
“尔等不睁眼看看天下,只知从儒家经典寻求治世之法。如此行事,焉能长久?”
儒生听完之后,一时间都有些面红耳赤。
这廷尉史,也太能歪曲事实了吧!怎么能如此贬低儒家?
当即开口反驳:
“廷尉史当真是断章取义!”
“我儒家绵延数百年,自从创立以来,可从未断绝。”
“仁爱、礼节、忠诚等道德过于理想?难道廷尉史你对陛下不忠吗?”
“难道廷尉史你难道只是因为律法,所以才忠于陛下的吗?”
“这法家本身就是从我儒家礼法之中延伸而出,何谈我儒家不重视礼法?”
“只不过儒家主张道德教化为主,礼法为末而已!”
“我等儒生,重视私德是没错,但是何曾忽略过国家?”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
“重视私德,同样也是重视国家。”
“正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怎么到廷尉史口中,却变成只顾自身而无视国家了?”
“而且我儒家哪里没有改变过?”
“不同的时期,儒家亦有不同的治世之法。”
“昔年孟夫子亦为完善儒学做出了诸多贡献,儒家也因此得以成为显学。”
“圣人所言的大同之治和小康之治,我等向往这样的盛世难道也是错误的吗?”
“难道因为理想太遥远甚至不切实际,我们就不能追求理想了吗?”
“人生在世只知律法而不知道德,与禽兽何异?”
“而且,廷尉史你又如何能肯定人性本恶?”
“我等心中所存在的仁爱良善,难道全部都是虚假的?”
一部分贵族听后,也是不由得微微点头。
虽然他们主要是来看乐子的......
但是细细想来,又觉得这位儒生说的倒是确实没错。
追求盛世,人之常情。
如果真按照廷尉史的说法来行事......日后大家不都得变得没有感情了吗?
就连忠君爱国,也是因为律法管控的话。这样活着,又还有什么意思呢?
淳于越亦是看了看那名儒生,轻轻的点了点头。
虽然如今绝大多数儒生反对自己,但是他们的思想其实还是不错的。
至少追求盛世这方面,大家的目的是一样的。
廷尉史赵石听完儒生的反驳之言,丝毫不恼,而是一脸淡然的道:
“知律法而不知道德,禽兽何异?”
“呵呵......知道德而不知律法,性命不存!”
“今秦地数千里,百姓数千万。”
“道德教化,见效何等缓慢!可管得了这数千万百姓?”
“若是国家不安,陷入战乱,百姓又如何生存?”
“到时候,怕是连禽兽都当不了了。”
“尔等大可以去问问天下百姓。”
“他们是想做一个朝不保夕的“君子”。”
“还是想做一个衣食无忧的“禽兽”!”
这话听得在场的贵族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廷尉史......当真是。
竟然把话挑得如此明白......
说这种大实话,不是伤人的心吗。
儒生听后却是恼怒不已:
“在廷尉史眼中,只有做禽兽方能衣食无忧吗?”
“难道就不能做衣食无忧的君子?”
“难道此二者就不能共存吗?”
“我儒家所追求的,乃是大同盛世。”
“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百姓富足,安居乐业。”
“法家却只追求人人如牲畜一般活着。”
“二者相比,高下立判。”
廷尉史赵石却是轻笑一声,朗声道:
“君子?尔等自然可以做君子。”
“但......无规矩不成方圆。”
“若人人都如诸位一般空谈道德,那国家将会变成怎样一副混乱景象?”
“律法虽严苛,但它能确保公平正义,同样能让百姓安居乐业。”
“尔等所谓的道德,其标准又在哪里?”
“不过是前人随口言说所立下的规矩罢了。”
“同样的修修改改,增加删减。”
“与我法家的律法,有什么不同?”
“甚至还远不如法家律法实用。”
“尔等妄图单纯靠自身的品德修养来约束天下众人!”
“这样的仁义道德,如何能够长久?”
“这样的儒家......又如何能治理的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