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身后的马车上响起一道温柔女声：“无涯，可是快赶上了？”
男子将手中利刃擦干收好，沉声应道：“就在前面了。”
温雅柔将帘子放下，双手抚在凸起的肚子上，先前若不是她久坐马车不适，腹痛后歇息一阵，或许早就能追上押送长公主的马车了。
她已打定主意，借此机会与长公主尽释前嫌，给她养老送终。毕竟是生身父母，再如何埋怨也是血亲，自然没有解不开的仇怨。
长公主如今落得这般境地，能依靠的人也只有她这个唯一的女儿了。
马车缓缓前进一段路程后，终于停下来。
温雅柔听不见无涯的动静，掀起马车帘子向外看去，见前方有马车停在那处，隐隐还能闻到一丝血腥气。
她升腾起一丝不好预感，从马车上挪下去。
无涯已经从马车另一侧走回来，显然是瞧见了那处场景，将她挡在身前拦住去路，迟疑出声：“你还是别去看了。”
温雅柔看向他，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丝慌乱，来不及多想，推开他，快步绕过马车去看。
她被眼前的景象定在原地，眼泪夺眶而出。
无涯紧随在她身后，伸出手掌轻轻附在她的双眼上，静默不语。
长公主身着囚服，头朝向京城的方向，跪伏在地，而后颈处被一柄利剑穿喉而过定在地上，地上的泥土已经被浸润成一片暗红色。
温雅柔经受不住这般刺激，隐隐有要昏厥之势。无涯转身至她身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按住她的头，不让她再看。
良久之后，胸前传来温雅柔闷闷的声音：“皇帝终究是不肯放过我母亲。她已经为她的错处付出了所有，皇帝为何言而无信。”
说到最后，只剩抽泣。
无涯自然回答不了她什么，躬身将她抱起放回马车里，“你在这等着，我先去将长公主的尸身安置好。”
他要转身离去却被温雅柔扯住衣袖，她抽噎道：“此事你不能管，既然是皇帝让人做下的，定然是等着其他人来发现去报官，若是咱们就这般将她安葬，免不得要被惹祸上身。”
“可是......”
未等无涯说完，温雅柔出声吩咐：“走，咱们回京。”
无涯见她神色坚定，已然是拿定了主意，只得去牵马回京。
他暗自松下一口气，适才先去查看之时，他在长公主身边发现了一把属于公子川的匕首。
怕被温雅柔发现，他先将那匕首收了起来，只是不知公子川为何会将那柄极为看重的匕首丢在此处。
现下既然温雅柔怀疑虐杀长公主一事是皇帝做下的，索性将错就错，免得两厢为难。
.........
平阳王府暗牢。
李正泽轻咳出声，看向面前被绑在木架上的人。
此人长着与他一般无二的容貌，做事方式着实有些让人出乎意料。
庆云将一桶冷水泼到那人脸上，昏迷中的人方才睁开眼，散乱的湿发紧贴在苍白肌肤之上，更显脆弱无力。
“又见面了。”李正泽开口，语气沙哑阴沉。
这些日子他身子透支的厉害，已经做好与裴文君死同穴的准备，才几日的功夫，往日精壮的身子变得孱弱不堪。
公子川看清来人这般境地，冷笑出声，“果然是黄雀在后。”说完他咳出一口血痰来。
先前他一路尾随着跟随长公主的马车出城，就是为了半路能将她杀死以报当年平阳王府之仇。
长公主昔年所犯之事已经被皇帝昭告天下，皇帝饶她一命，他可不会。
朱聘婷见到他时，并无意外神情，似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
一生都在权势而不断谋算之人，等到所有附属物皆被除去后，能拿来用的也只有一张巧舌如簧的嘴。
虽然她已经猜出了公子川的来意，却仍旧抱有一丝幻想，生怕惹怒了他。
公子川让她朝着皇城里平阳王府的方向跪地磕头谢罪，她照做不误，还思量着如何说才能让他放过自己时，一柄长剑自后向前落下，将她定在地上。
一生荣华富贵加身的长公主殿下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么个死法，终是瞪大了双眼，不甘的死去。
大仇得报，公子川吐出一口浊气，不待等他反应过来，就被身后突然冒出来的人打晕。
李正泽一直都知道公子川惦记裴文君，肖想于她，却从未想过他会对她做下焚尸灭迹的事。
“你为何要烧毁昭昭的尸体？”
闻言公子川唇角勾起一个不经意的笑，神色又很快恢复平静，“爱而不得，心有不甘。我这么说你可会信？”
他语气佻达，透着轻慢与蔑视。
他大仇得报，老皇帝早已作古，留下的太后也是时日无多，若说唯一牵挂，也只有那偷偷从他手心溜走之人。
“我既然落在你中，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动手便是。”
李正泽一直紧紧盯着他，自然瞧见他适才露出的那个笑，他沉思几息，一时猜不出那个笑的意味。
难道是因为他在这世间再无牵挂，一心求死，想要在黄泉路上追随他的王妃而去？
绝对不能让他如愿。
正要让人行刑，红鹤从外头匆匆走进来，附在他身侧耳语几声。
“可瞧见了那女子的模样？”李正泽语速极快，侧头看向他。
红鹤低声道：“那人戴着帷帽，下面的人并未看清。”
李正泽转回头来看向公子川，极力克制着这条消息给他带来的惊喜。
隐忍出声：“昭昭没死对不对?”
公子川面上的惊讶之色转瞬即逝，还是被李正泽看到，他的猜测更确定几分。
“王妃的尸首既然已经被王爷寻回，又何出此言呢？”说话间他低下头去，很怕被对方看出面上藏不住的神情。
“去，找个仵作来，开棺验尸。”
红鹤领命而去。
李正泽心中有了希冀，连带着气色也莫名好起来。
他的昭昭没死。
既然没死，为何不肯回来，还要用这烧焦的尸首掩人耳目。
想到裴文君宁愿借假死也要从他身边逃走，当真狠心。
思及此，他的面色又阴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