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小花厅。
封云兮挥退侍从,朝封十二身边的小几指了指:“茶水、点心,都给你放那儿了,自己用。”
封十二面色平静,端起茶碗浅啜一口。
他喝了茶,拿起盘中的玉叶卷看了看,掰下一小块。
封云兮见他神情自若,眉心一沉:“你还真吃得下。”
封十二将掰下的点心放在手中,送到膝上的小猫面前:“吃么?”
方桐看看他,又看看太子,张嘴咬住点心。
嗯,是薄荷味的,挺清爽。
封十二顺手拂去小猫嘴边的残渣,拿出手帕擦了擦手,转头看向封云兮:“什么?”
封云兮气结。
他拿起手边的茶碗,想了想又放下。
“你就糊弄我吧,”封云兮没奈何地看这个弟弟一眼,“百戏坊那边你什么时候查到的?怎么不先给我通个气?”
“这是我与平王的恩怨,”封十二道,“与太子无关。”
封云兮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拍拍桌子:“什么叫与我无关?你以为你撇清关系,别人就不知道你是太子党?”
“别人怎么以为不重要,”封十二道,“至少陛下会高兴。”
“你还在乎他会不会高兴?”封云兮不顾形象地翻个白眼,“你若当真在乎,今日就不会让梁汉在朝会上一语惊人。”
封十二低头看了看趴在腿上的小猫,见她吃完嘴里的点心,又掰了一角递过去:“梁汉是御史台的人,御史大夫不点头,他怎敢出面。”
封云兮拧眉:“我知道此事定有老师相助。”
御史大夫顾清明在封云兮幼时做过几年太子讲读,后被皇帝调离东宫,入御史台任职。
顾清明掌管御史台多年,梁汉敢为封十二发声,其中少不了他的默许。
“老师让梁汉出头,不过是想借此打平王一个措手不及,让他将精力集中在你身上,”封云兮道,“如果平王就此失势,他控告我买凶杀人一事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皆大欢喜,岂不甚好?”封十二将手帕垫在小猫身下,接住她嘴边掉下来的点心碎屑。
方桐抬爪蹭蹭胡须,这翠绿的点心好吃归好吃,就是太酥,容易掉渣。
她抬头往桌上瞥去,那块如意形状的红色糕点不知是什么做的,好像是红豆泥?
封十二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伸手拿起那块如意糕。
一旁传来拍桌声,封云兮瞪着这俩:“十二,你来我这儿就是为了吃点心?”
他看看封十二腿上的小猫:“那是豆子和糯米做的,它这么小,吃了会积食,快别喂了。”
封十二手一顿,似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喂下去。
方桐攀住他的手腕,将如意糕咬了一口。
封云兮说得对,小猫吃了糯米不消化,但她又不是小猫。
封云兮眼睁睁看着如意糕缺了一角,扶额揉揉脑门:“你看看你俩,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猫。”
“什么‘什么猫’?”太子妃秦时月带人从门外走入。
她的目光笑盈盈扫过封十二,落在小猫身上,顿时两眼放光。
“来,雪球,快让我抱抱。”她朝小猫伸手。
方桐早在秦时月进屋时就跳到地上,她奔向秦时月,一个轻纵跳入她怀中。
秦时月将小猫接了个满怀,又惊又喜:“你还记得我?”
她抱着怀里的小毛团揉弄了好一阵,转头吩咐侍女:“兰溪,把吃的拿来。”
兰溪捧着一个食盘,盘中摆满十全十美十个套碟,每个碟子里都放了一口食物,分别是:生鱼干、烤蚱蜢、炖猪肠、焖泥鳅……
方桐一个个看过去,心情复杂。
这些都是猫爱吃的,可她不是普通的猫,这里面勉强能入口的只有泥鳅和猪肠,其他几样要么是生的,要么是虫子,就连泥鳅和猪肠也太腥。
秦时月见小猫对自己带来的零嘴不甚感兴趣,有些失望。
“雪球,这些都不爱吃么?”
照说不应该啊,她以前养的猫都挺爱吃。
“她喜欢吃……人的饭食。”封十二道。
方桐见他解围,配合地向秦时月软软叫了声,表示自己不是挑嘴,不,她就是挑嘴。
秦时月笑了,挠挠她的下巴,转头对封十二道:“还说你不会养猫,瞧被你惯的。”
她让兰溪把食盘端出去,抱着小猫在封云兮身边坐下,轻抚手下毛绒绒的背脊,笑道:“倒是长胖了些。”
方桐低头看看自己,有么?她只觉得最近越来越有劲儿了。
秦时月对封十二说笑两句,向封云兮道:“刚才在门外,听着你像在训话,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不能好好说?”
“你问他。”封云兮抱怨,“他要对付平王我不介意,但事先不和我通气,御史台那边也瞒着我,我就这么需要你们保护吗?”
“你是太子,”封十二平静开口,“一动不如一静,不到万不得已,不用你出手。”
封云兮闭了闭眼:“十二,你也知道我是太子,大昭的太子可不能是个废物。”
“你不是废物,”封十二正眼看向他,“你要对付的人比我们难多了。”
封云兮微微一怔,下意识与妻子对望一眼,两人都安静下来。
“你……”封云兮张了张口,哭笑不得,“你这张嘴,真是什么都敢说。”
封十二指的那个人是谁,在场几人心知肚明,就连方桐也能猜到,太子要对付的人当然是皇帝。
这个“对付”不见得是兵戈相向,而是伴君如伴虎,太子既是皇帝的接班人,又是对皇帝的地位最有威胁之人,皇帝对太子虽然算得上厚待,但这是建立在太子听话的份上。
那日封云兮因妻子受了惊吓,想亲自送她回京,皇帝表面和和气气,转头就让太子处置太子妃喜欢的猫狗。
对于封云兮来说,父亲的关注何尝不是将他置于刀尖之上。
上有天子深威难测,下有兄弟虎视眈眈,便是太子不想犯错,也会有人逼得他犯错。
太子可以得罪别人,却不能得罪皇帝,方桐设身处地想了想,要她每日揣摩上意如履薄冰,怕是要不了几天就得疯。
打工人不想干了可以辞职,太子不想干了可是会掉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