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我从未如此想过啊!”柳姨娘委屈巴巴,开始撒娇。
她从小便惯会撒娇。
孩提犯错时,嘴巴很甜,总是姑母长姑母短唤着,惹得钱老夫人心疼,错事便不愿再追究了。
柳姨娘也因此逃避了很多次惩罚。
这种模式持续多年,延续到她嫁入苏府,平日里,钱老夫人从未觉得怪异。
可今日,这个快四十岁的人,再次拉着她的衣袖,冲她撒娇卖萌,钱老夫人第一次觉得恶心十足。
“十年,一个谎言,你骗了老身整整十年啊!”
钱老夫人越想越气,心中情绪郁结,她愤愤然一甩袖子,“松手。”
一个老太太,本身动作不大,力气也不大。
可柳姨娘正在乔装软弱,她一甩手,她作势往旁边一倒。
柳姨娘忘记了,地上还有一摊子没收拾的青瓷瓶碎片,整个人便扑倒在碎片中。
手掌往碎片上一撑,她吃痛,发出尖锐的呼喊声,“啊啊啊……”。
所有人吓一大跳。
苏娇娇慌得蹲下身,查看。
几个瓷器碎片深深扎入柳姨娘的掌心中,血瞬间呼呼往外淌,吓得苏娇娇失声尖叫道:“血……出血了。”
相夫教子多年,柳姨娘生活顺遂,肌肤上从未吃过亏。
此时她掌心刺痛难忍,温热的血流淌而出,吓得她脸色瞬间苍白。
她失态了,猛得一抬头,冲着钱老夫人,歇斯底里道:“老夫人,您再不喜我,也不能如此推搡我啊!”
钱老夫人:“……”她没用大力。
怎么将她伤成如此。
形势一下又反转了。
钱老夫人一时错愕,忘记自己正在气头上。
毕竟是自己一直看着长大的孩子,又受了伤,她吓得手足无措,“怎么办?出血了,快,请大夫啊!”
院中,苏廷贵刚进内门,听到屋内钱老夫人的呼喊声,急问道:“娘,怎么了,出了何事?”
钱老夫人听到儿子的声音,一下子慌神了。
儿子将眼前的人当成心尖宠,若是发现自己伤了她,母子离心该怎么办?
想及此,她腿一软,往软塌上一瘫,痛苦呻吟着:“哎呦喂!我的头,我的头好疼,我的心怎么这么痛呀!”
呼啦啦,屋内涌入一群人。
苏廷贵首当其冲,入目,满室的青瓷花碎片散落一地,一片狼藉。
柳姨瘫坐在地,托举着双手,掌心中,扎着好几个碎片,鲜红的血从掌心溢出来,顺着衣袖,将一身脏污的衣裙渲染地更加凌乱,污秽。
一抬头,望见他进来,泪水滚滚而落,“老爷,妾快要痛死了。呜呜呜……”
一旁的苏娇娇挽着柳姨娘的手臂,吓得哇哇大哭。
她头发散了,发簪摇摇欲坠,掀开的衣袖上,雪白的手臂上两道殷红的抓痕,异常醒目,“爹,姨娘流了好多血,快请大夫来,救命啊。我娘快要死了。”
不远处的软榻上,老夫人斜靠在软枕上,平日梳理得光滑的头发散乱了,整个人疯癫一般地哭诉着:“我的命,怎如此苦啊!呜呜呜……”
床榻边的兰嬷嬷吓得一边帮她顺气,一边疾声呼唤着:“杏花,快去请大夫,老夫人快喘不上气来了。”
眼前所见,混乱一片。
唯有站在雕花窗前的少女。
她身着一袭淡青色的长裙,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仿佛这些吵闹都与她无关。
甚至,望见他来时,一抹淡淡的微笑挂上她的唇角,似嘲讽,似戏谑。
苏廷贵脸色骤然变得铁青,紧锁的眉头间,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怒斥道:“孽女,都是你做的好事。”
苏蔓蔓眉头微蹙,淡然的神色出现一丝嘲讽。
看看。
眼前之人,便是他的爹。
出了事情,不分青红皂白,便将所有的错全部怪罪在她的身上。
“与我无关!”苏蔓蔓冷脸,“侍郎大人莫要张口便要给人定罪。”
“爹哪里胡说了……”
苏娇娇哭着直起腰,手指苏蔓蔓面门,呵斥道:“长姐,分明是你推攘我,摔碎了祖母的青瓷瓶,柳姨娘摔倒,手才会受伤,祖母受惊吓,才会难受不已。”
苏娇娇讲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唯独漏掉最重要的一些关键节点。
“长姐,你犯了错。若是你好生认错,祖母与姨娘也不会与你计较一二。可是你……”
苏娇娇泪光闪闪,抽泣着:“你犯了错,为何还如此咄咄逼人,不知悔改啊!”
她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钱老夫人一听,没说她推搡柳姨娘,如此,儿子不会怪罪他,不用母子离心。
她忙顺着搭话:“快,大夫来了没有,给柳姨娘抓紧止血啊。我的孩儿,你受了如此重的伤,可如何是好啊!”
柳姨娘也惯会察言观色,毕竟与钱老夫人有血缘,瞬间明白她的意思,捧着血淋淋的手,瞬间哭得更伤心了,“不要,先给老夫人瞧病。您年龄大了,身子虚,万一气出好歹,可如何是好啊。”
两人一来一回,虽没附和苏娇娇的话,也没强调苏蔓蔓犯了错。
可两人如此和谐的互动,赤裸裸验证了苏娇娇的话。
苏廷贵只觉一束火苗从脚底板往上窜。
从她归府第一日起,苏府便被弄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没一天安生日子。
苏廷贵又想起最近京师中的诽谤传言。
苏廷贵软饭男。
苏廷贵忘恩负义,宠妾灭妻,天理难容。
苏廷贵虐待嫡女嫡长子,不配为父。
苏廷贵到底为何能当礼部侍郎……
苏廷贵……
各种议论声令他颜面扫地,他不但成为同僚们背后的谈资,好似皇上也听到了一丝风声。
近几日,皇上没给他好脸色,当面训斥他好几次,还直言他办事不利……
苏廷贵一个头两个大,好不容易等到柳姨娘被放出大理寺监牢。
他原本以为,排除了柳姨娘的嫌疑,一切尘埃落地,苏府的一切也该顺遂了。
谁知道,他一口气还没缓过来。
一回府,便碰到府中出了如此的事情。
“孽女”苏廷贵低吼着,几日来压抑在心底的怒气宛若岩浆般瞬间爆发了。
他疾步而至,手掌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速度之快,几乎带起了一阵风。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响起,哭声、喊痛声、叫喊声,甚至连粗重的呼吸声都戛然而止。
室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眸光都望向了窗口处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