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一口硕大的铜锅便架设在了院子中央。
锅中翻滚着的浓汤正咕咚咕咚地冒着泡泡,热气腾腾,香气四溢。而这浓汤中的配料,则是经过秦臻精心挑选和巧妙调配而成。猪肘子、猪腿、排骨、猪耳朵以及猪头肉,全都在锅里熬煮着。
这是秦臻自回到咸阳之后,首次宰杀自己养了许久的大豕。不过对于味道来讲,跟在邯郸的时候应该一样。只见他拿起一双筷子,轻轻从锅中夹起了一小块猪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品尝起来。片刻之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正在院子里的嬴政等几个小家伙也嗅到了这股诱人的香味。
“好香啊!先生,这是今天要吃的吗?跟在邯郸时候吃的味道一样!”
嬴政满脸兴奋之色,迫不及待地快步朝着那口大铜锅走来,一边走还一边用力地吸着鼻子,闻着大鼎里飘来的香气。
历经数月时光,嬴政终于逐渐从王祖父离世所带来的沉重阴霾之中缓缓走出。然而,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嬴政对待陌生人时,总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不怒自威的神态,相比从前,如今的他更显得阴沉内敛。
唯有与自己的小伙伴以及相熟之人相处时,他那童真的一面方才得以展露无遗。
此刻,秦臻微笑着说道:“嗯,没错,不过这些是给别人准备的,你们吃其余的纯肉。”
话音刚落,他便转过头去,只见蒙恬等一群人正朝这边走来。秦臻赶忙招呼道:“来得正巧!待会在这吃豕肉。”
这时,蔡傲这个显眼包又冲了出来,脸上满是惊愕之色:“不对呀,先生,你说这是豕肉?这不应该啊!为何竟能如此香气扑鼻?”
在他的印象当中,豕肉充斥着浓烈的腥臊气味,即便相隔甚远,也能够轻易嗅到。从小到大,他从未有过品尝豕肉的经历。
不仅是他,其他几位小家伙同样带着疑惑不解的神情望向秦臻。
此时,唯有嬴政一人站在旁边暗自偷笑,他嘴角微微上扬:“这是经过先生之手精心改良过的美味佳肴,待会你们吃了就知道了。”
嬴政的话语中透露出满满的自信和期待。
“没错,正如公子政所言,这豕肉的确是由我改良而成。月泓,火候已到,可以将其尽数捞出了!”秦臻向月泓示意道。
不一会儿功夫,大鼎内的豕肉便被全部捞了个精光。
紧接着,秦臻将之前尚未放进锅里的棒骨重新投入锅中,继续熬制肉汤。
同时,他还指挥着下人们迅速将几大块纯肉切割大小,并摆放在桌子上,供大家率先享用。
当肉端上桌时,阵阵浓郁的肉香瞬间弥漫开来。在场的几个人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眼前的美食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以往的认知范围。
众人纷纷找到椅子坐了下来,而刘高则是小心翼翼用自己的袖子将嬴政的椅子擦拭得一尘不染,然后恭恭敬敬地站立在一旁,看着几人吃,喉咙不时地上下滚动,显然也是馋得不行。
秦臻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随即夹起一部分豕肉,转过身来递给身旁的月泓:“你们去那桌吃吧。还有刘高,你也一同过去。”
尽管秦臻心中对这个名叫刘高的孩子日后是否会成为像赵高那般令人不齿的人物尚无定论,毕竟他着实瞧不上史册记载中的那个赵高。
然而,即便眼前这孩子真有可能步其后尘,可眼下他终究只是个年仅十岁的稚童而已。
“先生,我……我还是不吃了。”刘高再次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怯生生地说道。身为下人的他,在其根深蒂固的观念之中,自己仍然是没有资格与主子们一同用餐的。
就在这时,嬴政忽然开了口:“先生既然叫你去,你便去吧。”
随着嬴政话音落下,其余的孩子们也纷纷点头应和,这段时日以来,这群孩童之间相处得颇为融洽。
听到众人这般说,刘高犹豫片刻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应道:“喏!”
接着,他缓缓走到另一张桌子前,轻轻地坐下。但他那小屁股仅仅只敢坐上去一半,身体绷得紧紧的,显得十分拘谨。
而且,他时不时地还会扭过头来,瞄上一眼主桌这边。
桌上,一人一大块肉,再加上一碗饭,几个孩子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肚皮滚圆。
待到酒足饭饱之后,秦臻朝着月泓招了招手。
只见月泓很快便将先前分好的那些豕肉端了上来,并取来了几根结实的麻绳。都绑了起来。
秦臻拎起那些捆绑得结结实实的肉块,逐一将它们递到众人手中。他首先看向蔡尚:“蔡尚,这份你带回去给令尊尝尝。”说着便把其中一块放到了蔡尚面前。
蔡尚面露难色:“这......”
秦臻拍了拍蔡尚的肩膀:“拿着吧!你先别管别的,就说说这肉好不好吃?既然你都已经品尝过了,如果不让令尊也尝一尝,岂不是显得你不够孝顺吗?再者说了,令尊刚刚出使齐国归来,一路奔波劳累,正该好好享用一番。”
站在一旁的蔡傲听到这话,忙不迭地点头应和,同时伸手紧紧抓住蔡尚的胳膊,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对那块肉的渴望,嘴里还嘟囔着:“兄长,就听先生的吧。”
蔡尚见状,思索片刻,终于不再推辞,躬身说道:“多谢先生了。”
随后秦臻又把这些分给蒙恬、王枭他们,几人也说道:“多谢先生。”
待众人收之后,就纷纷告退了。
然后秦臻看着剩下三份中的一份,招呼着嬴政:“公子,随我走一趟。”
嬴政不解的问道:“我们去哪啊?”
“去找你叔祖父关内侯。”
.........
刘高驾驭着马车,带着秦臻与嬴政一路来到了关内侯的府邸。
“关内侯,公子政与秦大夫到了!”
府中的下人高声通报。只听屋内传来一声回应:“哦?他们来了,快请他们进来。”
“喏。”
没过多久,秦臻、嬴政以及刘高三人便踏入了正堂:“小子秦臻,见过关内侯。”
秦臻向关内侯行了一个晚辈之礼。要知道,按照辈分来算,这关内侯可是嬴子楚的太叔公,更是昭襄王的亲弟弟,乃是整个赢氏宗亲当中最为年长之人,那辈分可就太大了。
嬴政也不敢怠慢,一稽到底:“嬴政拜见叔祖父。”
一旁的刘高自然也跟着一同行礼。
关内侯见状爽朗大笑,挥手示意道:“哈哈,都起来吧。今日你们怎会得空前来?秦大夫还拿着东西,有事要求助于老夫我啊?”
秦臻站在一侧,脸上露出一抹略带狡黠的笑容,将手中捧着的豕腿和豕脸呈递给关内侯,并开口说道:“实不相瞒,今日晚辈确实有事想拜托关内侯。这是晚辈精心调制而成的豕肉,已经彻底去除了其中的腥骚之气,您老尝尝。”
听闻乃是豕肉,关内侯微微皱起眉头,脸上先是闪过一丝嫌弃之色,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漫不经心地伸出手,随意地从盘子里撕下了一小块肉放入口中咀嚼起来。
吧唧~吧唧~
关内侯吧唧了两下嘴,露出了回味的神色,拍了拍椅子:“哈哈!果然是秦大夫,这味道当真不错!”
秦臻连忙躬身行礼,恭敬的说道:“晚辈岂敢欺瞒关内侯,若是您老还想吃,晚辈随时给您老取些过来。”
然而,此时的关内侯却并未回应秦臻的话,而是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
片刻之后,关内侯缓缓开口问道:“说吧,今日你特意前来找老夫究竟所为何事?”
秦臻张了张嘴,但念头一转,又觉得此事不宜在此处明言。于是,他看向关内侯,轻声说道:“关内侯,我们借一步说话。”
关内侯略作思索,随即点了点头。
随后,他起身带着秦臻朝着正室的方向走去。
嬴政在一边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也没有多问,只是静静坐在原处等待。
不多时,关内侯和秦臻便来到了正室。
秦臻笑着说道:“不瞒您说,晚辈此次前来拜访,实乃为了那吕不韦之事……”
“哦?”关内侯微微挑了挑眉,简单应了一声,随后便沉默下来,静静地等待着下文。他心中其实早有猜测,对方此次前来多半就是为此事,不过他倒很想看看眼前这个年轻人究竟要如何来说服自己。
只见秦臻深吸一口气,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开口道:“如今虽说华阳太后有意将手中权力放归于大王,然而阳泉君却似乎得到了指点一般,其行事作风与往昔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在这一段时间里,晚辈听闻阳泉君大有成为当年穰侯般的人物!
此外,据我所知,阳泉君迄今为止显然更为支持公子成蟜。这是一个十分听话的孩子,虽说眼下华阳太后已然放权,可是倘若阳泉君等人所代表的芈氏一族势力再度膨胀壮大起来,如果真那么一天公子成蟜即位,关内侯,您老说这大秦是宗室赢姓的大秦,还是他楚系芈姓的大秦?”
秦臻并未直接提及吕不韦之事,反而将话题引向了成蟜。
听着秦臻那铿锵有力的话语,关内侯原本还较为轻松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
秦臻所言,可谓是一语中的,深深的触动到了他内心深处最为担忧的地方。这番话犹如一把利剑,直直地刺进了他的心坎里。
要知道,大秦历经数代君王,对外戚势力的膨胀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曾经的宣太后和穰侯,他们手中掌握的权力之大,令整个朝堂都为之侧目。而作为亲身经历过那段历史的关内侯,对此更是有着切肤之痛。
如今,眼见着外戚势力似乎又有崛起之势,他怎能不忧心忡忡?
秦臻紧接着又说道:“关内侯,您老瞧瞧,与公子成蟜相比,公子政可就大不相同!他所能依赖和仰仗的,唯有自家的赢氏宗亲而已。”说完,秦臻目光炯炯的看向关内侯。
关内侯微微颔首,表示认同秦臻的观点。的确,公子政在朝中并无太多外援,只能依靠赢氏一族来巩固自己的地位。然而,若是芈姓的力量日益强大起来,单凭嬴氏宗亲之力,恐怕难以与之抗衡。想到此处,关内侯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时,秦臻再次开口分析道:“不过,虽说吕不韦只是一介商贾出身,但不可忽视的是,他目前乃是公子政的师资。至少从当下的局势来看,他算得上是公子政的一大助力。但想要真正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并给予公子政更加强有力的支持,吕不韦急需立下一场功绩才行。”
关内侯轻抚着那花白的胡须,目光中满含赞赏之意,由衷的赞叹道:“秦大夫当真是能言善辩,口才了得!不愧是出身于鬼谷一派,依老夫看来,恐怕丝毫不逊色于那张子!只是不知秦大夫何以如此笃定我定会支持公子政呢?”
秦臻微微一笑,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公子政若登上大位,势必需要倚仗赢氏宗亲之力方能稳固根基,然而公子成蟜又如何呢?”
这句看似简短的反问,却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一般,顿时令整个局势变得清晰明了起来。
嬴政上位肯定是要依靠宗室的,但成蟜,还真不需要宗室。
关内侯在一旁不禁抚掌大笑,高声赞道:“哈哈,此乃鬼谷纵横之术啊!精妙绝伦,令人叹服!”
他心中暗自感慨,这鬼谷一门着实是人才辈出,但凡有弟子下山入世,必能掀起一番惊涛骇浪,成为搅动风云的人物。
过了没多久,几人离开了关内侯的府邸,朝着下一个目的地行进。
“刘高,速速带我们前往蒙府。”
秦臻朗声道。在一旁的嬴政面露好奇之色,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先生,方才与叔祖父究竟谈论了些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