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我妈连着住院两次,两次之间只隔了三天。
脑梗加心梗。
本来住了半个多月,医生说她年纪大了,做支架的意义不大,危险度过高,只能回家慢慢耗着,可是刚回家就又口歪眼斜不行了。
那天我上十八点班。
我妈楼上王姐给我打电话:“莎莎莎莎,你是不是上班呢?我看见救护车又到你家把你妈拉走了!”
我一听,脑子轰的一下子,赶快给领导打电话请假,赶快给小洪打电话,接着就去了中心医院。
等我妈住进病房输上液已经夜里十二点多了,小洪明天还要送小熊上学先走了。
二哥说:“你带身份证了吗?我用我的身份证在旁边小宾馆订了个房间,你要是没有身份证可能住不进去。”
我没想那么多,说:“你去睡吧,今晚我看着咱妈。”
从单位去的医院,我也没准备什么,护士善良,看我坐在椅子上可怜,把个看护椅给我搬过来,又拿了一床被子,让将就躺躺。
我妈还在观察,哪能踏实躺着,何况还得盯着液体、尿袋,做记录。
早上八九点,我二哥来了,说:“你今天没啥事儿吧,你在这待一会儿,我亚麻厂那个房子暖气有点问题得去看看。”说完就走了。
一走一天,傍晚六点多回来。
回来给我妈带了半塑料盒素炒芹菜一小盒米饭,递给我住房卡,说:
“我也不知道你爱吃啥,你自己出去买点吃的吧!吃完就不要回来了,直接去宾馆睡一觉,咱俩一人一晚上轮换着。”
小洪给我打电话,跟我说:“那你快点吃饭去睡觉,现在睡,晚上三四点钟最困的时候你来换换你二哥。就靠你俩了,互相体谅着点。”
我听进去这个话,赶快去宾馆。
前台跟我说,我二哥昨晚来的匆忙说没钱只给了一天的钱,我住得续费;要是我们打算多住几天,现在就得交最少三天的钱,不然不给保留房间。
我把费续上,上上表铃,半夜三点果然去医院换我二哥。
十一月的包头,半夜三点,冷风嗖嗖的刮着,地上的尘土塑料袋随风飘扬,路灯光惨淡淡的静默着。
我有点害怕,这条街上还有好几个花圈纸扎店呢。
总算咬牙进了医院后门儿,住院部后门口又停了一辆殡仪馆的车!
硬着头皮快速钻进住院部大楼,大厅里空荡荡惨青青一个人影都没有,我赶快跑到神经内科病区,病区门是锁着的!
这咋办啊,我觉得我快吓尿裤子了!
大厅里黑暗暗静悄悄,却好像飘荡着满满的不明暗物质,门口还停一辆那个车!
我强作镇定紧紧贴着玻璃门站着,玻璃门那边住满了病人,值班室里还有年轻的护士,好歹也有点活人气息。
终于,一个护士从外面进来,她带着我上了电梯,让我从二楼下到一楼的病房。
二哥正在打着呼噜大睡,我没必要叫醒他再让他去宾馆睡了,就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着我妈的尿袋。
二哥早上醒来,说:“你怎么来这么早?”
我告诉他我昨晚三点来换他的,看他睡了就没叫他。
他看看尿袋,我已经倒了,小本本上也都做了记录了。然后他说:“我那个房子暖气还没收拾完,那你看着咱妈吧,我走了。”
不等我说话,迅速离开。
又是晚上六点半回来,给我妈带点简单的饭,让我自己出去吃,然后说今晚轮他回宾馆睡觉了。
第二天,他还有事儿,一走一天。
晚上七点半,我大哥从南方飞回来了,说要替我俩,让我和我二哥好好休息休息。
二哥说:“让莎莎看着吧,咱俩睡觉去!回头她上班了,又两三天过不来!”
是了,我病假最多请三天,明天晚上又是十八点,十八点完了下午班,早班,零点,可不是三天来不了!
二哥这是事业假,可以休二十天,他当然不能让我占了便宜就伺候我妈这么几天。
早就知道他是什么人,只不过在伺候我妈这个问题上还要跟他争吵吗?
医生说,我妈这个情况离不了人了,脑梗还好,反正没那么快死人,心梗可是立马就能要人命,所以出了院以后最好有专人伺候,有紧急情况可以马上急救送医院。
我大哥看向我,我不说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我妈忽然哭起来,呼哧呼哧胸口起伏,指指我,啊啊地又指指窗户外面。
我大哥二哥说:“妈,你意思是让莎莎出去,你烦她不想看见她?”
我妈一听,赶紧哭着摇头。
我胀得通红的脸瞬间和缓下来。
我妈还啊啊指我指外面,那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让我去买什么东西?
我妈还是摇头,那只好手向我招唤着,我走过去,她一把摁住我在床边,又对着大哥二哥指外面。看我们都不明所以,急得大哭起来。
她本来之前脑梗就说话不利索了,现在更说不出来了。
我要回去上十八点,就只好先走了。
两天过后下零点我又去医院,大哥二哥都在,大哥说:“咱妈啊,那天晚上的意思我搞明白了——她说,让把老家那房子给你。”
我妈在那儿也点头肯定。
我说:“给我,我就按市场价该给你们多少钱就给多少钱。”
我大哥说:“我想了一下,不能给你啊!
老家咱钢锤二哥那时候说三万块钱买,我没卖给他,现在卖给你,他们得骂死我啊!”
哦,卖给我就骂死你?我实在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
大哥说:“你看看,你是个外姓人,我不卖给自己家人卖给外人,他们能不骂我吗?”
我无语。
呼来喝去让我大老远去海盐去山东陪床让我给你擦屁股时候我就不是外人了?
是,我嫁给姓洪的,生的孩子也姓洪,确实是外姓人,争吵起来他肯定会这么说。车轱辘的话没完,算了算了。
我妈为啥这时候想起让把那房子给我,不就是觉得只有我能贴身伺候她吗?
这些年,我妈病还是不病,我二哥都没拔过一根毛,我姐也指望不上了,她自己现在还得人伺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