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八十六年冬，很多人对这个寻常的冬日并没有太多印象，只记得腊月里的长安下了一场又一场的雨夹雪，城门口多了些熟悉面孔。
六部衙门内不少官员今日还在岗上猫冬，明日可能就或被罢了官或被调出长安任职。
当日跪在地上齐齐请辞的众人万没想到陛下竟然真的准允了他们的辞官，只有少数人被挽留，外派出去。
什么？不接受？要搞事？
没关系，明镜司已经准备好了，只等他们密谋便可论罪，这样一来，胆敢拉帮结派的都只能消停。
当然，若你实在不想当官也可以，宣帝不会强人所难，但这样做族里后辈就难出头了。
有了明镜司在明面上拉仇恨，宣帝趁机肃清朝堂，六部衙门空了近一半，人人自危。
大政殿内，严正蕃揉了揉写得发酸的手腕，不由得吐槽道：“如今这文书的活也得咱们自己动手，这活是越干越多，还要求在封笔前弄完，实在是强人所难。”
郭长治看了一眼一旁奋笔疾书的吕冬，苦笑道：“你就知足吧，吏部衙门起码还有一大半人手，眼下陛下催得急的也不过是官员任职一事，你瞧瞧吕尚书，都快只剩下他自己一人了，还得忙碌几件大事。”
早些日子钦天监出了先帝移灵骊山的日子，就在年后，吕尚书正忙着梳理流程和仪式。
另一件事，则是立后典礼，宣帝的后宫问题众臣哪怕再回避，也得面对，何况宣帝还自己敲定了皇夫的人选，只是让他们搞一个典礼。
可这个典礼，没有任何参考，吕尚书快挠破头翻烂书也还没有头绪。
李芳叹了口气说道：“陛下要求开武举，以武力来选拔人才，还要求人读兵书、善谋略，还要对现如今的武将加强学习安排考试……这一桩桩忙得我头晕目眩，一日找三回陛下过问。”
“你那还算好的，工部被罢得七七八八，陛下还要求梳理清楚大庆辖内各类矿产的情况，那些氏族不知从何处听说陛下要抄他们家，正暗地里联合起来要闹事呢！”
“放心，闹不起来的，那陆真在离开前不知道给陛下支了什么招，这几日林氏倒是活跃得很。”
“话这么多，你们谁来帮我想想陛下大婚的仪式？快被折磨疯了！”
郭长治收回了竖起来的耳朵，专心干自己的活，陆真来这一趟看似什么都没得到，可朝中六部因她的一番话不但被清理掉一半的人，还有一堆活要干。
最重要的是许多制度的设计被颠覆，这意味着他们要踏上一条未知的道路。
不过有时候，未知的才是最值得期待的。
庆历八十七年春二月，长安的贡院门口早早便围满了人，有摊贩推着自家摊档穿梭其中做生意，馒头的生意最火爆，其次是饭团。
加开的恩科只接受举人报名，题目是内阁大臣联合出的，三科共考九日，出完题以后这几人也被留在宫中，等科考开始后才能离开。
而回到陇右的陆真，也在密切关注县试。
陇右内各县的县试，华阴、定南和通云向来是自己就能办好，但永新、宿安、云安、北丘这几个通常都要让人去府城考试。
而今年这四县的县试考点，设在了永新县。
在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走科举的人不多，但这两年永新带着周边几个县发展好了些，尤其是随着永新书院办学规模日渐扩大，周边的县都到书院求学，还有人举家搬迁加入永新。
郭夫子十分期待此次童试，连带着自信满满的万林泽都紧张了起来，章清云和吴落松一个在煮茶一个在修书，两人看似不在意，耳朵却关注着这边的谈话。
“陆大人可曾说要来？”
“周大人未曾说这话，但永新书院毕竟是陆大人一手创办，也是学子们第一次参加县试，若陆大人不来，总是感觉缺了点什么......”
万林泽翻开弟子搬来已经批改完的课业，看了几眼又放下：“甲字班的那几个女娃，让人将她们赶回去睡觉，都还在长身体的年纪天天睡得比狗晚，县试还有三日就开始了，不必如此紧张。”
弟子看了眼被他捏皱的课业，没有说破他的紧张，拱手而去。
“这些丙字班的课业做得如此烂，什么时候才能赶上甲字班？衍之，要不还是想想办法给他们加练吧？”
“欲速则不达，丙字班的学子未必样样都不如甲字班，咱们当时选择来永新书院，不就是因为这儿的办学理念么？现在倒叫一场县试破了心防。”
章清云摇摇头，接过吴落松的话说道：“老吴这话有点意思，他自己是主教甲字班的，就算是过了县试也是归他来教，咱们还不如想一想这第一批技术学子该往哪儿安排？”
“县衙预定了四个账房的名额，搞农业的这一批人全被崔子建要走了，说是要在北边三州推行超级稻，需要大量的人手。”
“工匠那边也是，都被覃木匠提前预定了，那几个选了水利的人被平老带出去搞堪舆了，工部下了文书要所有懂行的人配合官府清点本府的矿产，估计就是这事。”
“学医药的也被罗家预定了，去年去军中当军医的学子到现在还没回来，只偶尔有信件往来，着实令人心焦。”
说到这里几人沉默了一瞬，这些学技术的娃娃出来立刻就能进入各行各业去实践积累经验赚钱养家，而走科举之路的学子才刚刚开始他们的征程。
“这次童试，书院里面除了启蒙班的其余都报了，共有一百三十六人。按照以往县试的录用比例大约十分之四，又是四县一起考，咱们书院的比例应当不低。”
郭夫子的心稳了稳，外头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夫子！夫子！”
弟子着急忙慌地跑进来说道：“夫子！周大人......引着陆大人来了！”
哐当！
“你说什么？”
郭夫子匆忙站起身走了出去，章清云的茶盏被失手打翻了，茶水差点浸湿了桌上的课业，万林泽连忙抱起课业跟上，就连吴落松都放下笔跟了出去，章清云一跺脚也不管这滩茶水追了出去。
水滴沿着桌沿滴滴答答往地上落，如同欢快的春之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