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娘子有许多疑问,今日托娘子的福,我劫难已过,娘子便问吧,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阮四娘在顾娇身旁坐下,也端起热茶,喝了一口,赞了声好。
看得出来,她如释重负,身心愉悦。
“你到底是谁?”
阮四娘咳了一声,差点把茶呛在嗓子眼里。
她放下茶杯,拿帕子捂住嘴,才没有将茶水喷出来,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娘子真是,一开口就问我这个,吓我一跳。”
她眼波流转,竟然飞了个媚眼,笑道:“娘子既然问,我当然要答。”
“我是阮四娘,也是星君,也是青鸢。”
她顿了顿,仿佛在想,要从哪里说起。
“我原本是一只青鸟。”
原来,她曾是天庭之上,王母养的一只青鸟。
上古以来,青鸟便是祥瑞神鸟,王母养了好些,就养在瑶池之中,日常用来观赏取乐,若有什么事——自然不会是大事,比如说传递个口信什么的,便让青鸟去。
至于为什么好好在瑶池的青鸟,落到了青鸢峰——
阮四娘双眉一塌,“娘子也知道,在上头,哪怕犯个小错,也得被贬下界来。”
她便是被贬下来的。
在这青鸢峰,也待了几百年了。
平日里,她不见人,不与外头交际来往,只潜心修炼。
为的是——
“有朝一日,等我回去瑶池,定然要把那些个小人,打个落花流水才好。”
阮四娘恨道。
“你要回去?”
顾娇有些惊讶,“在青鸢峰,无人管你,你自由自在,有何不好,为何还要回去?”
“娘子,我可不是自由自在呀。”
阮四娘苦着脸,伸手指一指天上,“今日娘子也看到了,天上可不让我消停,过个几十年,总会派人来,要抓我回去……”
“……”
“……好吧,我不是被贬下来的,我是偷跑下来的。”
“……”
“真的,我真是偷跑下来的。”
“思凡?”
“哪里啊,娘子当我是那等蠢鸟,凡有个什么好思的,我的确是犯了错,但没等天帝贬我,我就跑了。”
“……”
这阮四娘,还真是语出惊人。
见顾娇一脸不信,阮四娘想了想,又解释道:“娘子不知,这几百年来,天帝不太管事,天上其实,有些乱。”
“喔?此话怎讲?”
阮四娘这句话引起顾娇兴趣,她口中的天庭,与顾娇一直以来的猜测,竟有几分相合。
“天帝近年不管事,各位神仙们,多数也是闭门不出,除了斗部跟雷部的几位神君还在理事之外,大家都是各扫门前雪,不管旁人的事。”
她说着,看了顾娇一眼,又继续道:“斗部正神缺位,斗木元君代理行事,但很多神君并不服他,他指使不动人,总是吵吵嚷嚷,闹出许多事来。”
阮四娘始终不说她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下界来的,顾娇也并不问她,这等事,除非她自己愿意说,问定然是问不出实话的。
只是从阮四娘口中,她印证了自己的想法,果然是因为天庭不管,下界的妖魔才如此横行,说来并不是因为大顺的气数,也不是因为人间的帝王无德。
既然如此,只要把这些作恶的妖魔祛除便是。
说到这里——
“阮娘子,我曾听人说,这一带的妖魔,多数出自青鸢峰,可有此事?”
阮四娘一听,眼睛一瞪,道:“谁说的!青鸢峰我知道,妖魔的确是有的,但大家都在青鸢峰规规矩矩,并不会出去害人。”
“那些狼妖熊怪,与阮娘子并不相干咯?”
听顾娇这样说,阮四娘叹口气,道:“要说与我毫无关系,的确是说不过去,到底是在青鸢峰的地盘上,我明白娘子的意思。”
土番人的那些妖魔,多数是吃人积攒出来的道行,并不是正经修行出来的,比起阮四娘这样的上古神兽,那是差的太远了。
虽然青鸟在天庭之中,算不得武力高强,但她要对付下界区区几个狼妖熊怪,那还真是绰绰有余,连双剑都用不上。
“既然是在阮娘子的地盘上,顾娇请您看顾一二,不要让妖兽肆意残害凡人。”
“既然顾娘子开了这个口,我自然是要应承的。”阮四娘笑道。
阻止妖魔残害凡人,也是大功德,对她自身有益,她不会不愿意。
顾娇见她答应得爽快,脸上也露出一点笑意,她端起茶碗,作势要喝,却又放下了。
“还有一事,上回,阮娘子为何要杀我呢?”
这话问得出乎意料,让阮四娘呆住,“啊”了一声。
她还以为顾娇忘了此事,没想到,这么长时间,她提也不提,是在这里等着呢。
叹了一口气,阮四娘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
“此事说来话长……”
阮四娘吞吞吐吐,磕磕巴巴,费了半天的力气,才把这件事说明白。
原来,是因为几百年前,她还在天上的时候,曾经欠了仲天斗木元君一个人情。
前些日子,斗木元君的一个弟子来找她,说是斗木元君请她杀一个人,还了这个人情。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也只能答应了。
不过她只答应了出手,其他的可没有应承。
见阮四娘信誓旦旦,顾娇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她猜,阮四娘的这番话,必定是虚虚实实,真假参半。
不过,有些说的倒是与惠文对上了,说明,斗木元君要杀自己,是真。
至于为何,想来这位阮娘子,也不会说。
不管怎样,她肯保住这一方安宁,便是解决了顾娇心中忧虑,乃是大幸,至于其他,只能由顾娇自己去寻找答案了。
既然事情已了,顾娇便告辞,阮娘子对她一笑,道:“此次劫难,娘子肯助我一臂之力,我心中万分感激,娘子既要走,就让我送一送娘子吧。”
说罢,她叫童子给她搬出一架琴来。
阮四娘端坐在琴台前,双手舒展,十指纤纤,按于琴弦之上。
琴声起,而曲调凄激,竟如刀光剑影。
顾娇听在耳中,一时间竟有些神思恍惚,她口中喃喃道:“思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