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娘子惊慌失措,她坐在织布机前,只呆呆望着站在门口的两个娘子,甚至忘了要站起身来。
“失礼了。”
顾娇对她躬身一礼。
她双手仍扶在织机上,眨了眨眼睛。
这其实是个美貌的娘子,虽然身上只穿了一身泛白的粗麻布衣裳,但也掩不住她五官精致,肌肤雪白,气质清冷。
“两位娘子……有事?”
她话说得很慢,声音略有些沙哑,仿佛很久没有跟人说过话一样。
“请问娘子,我们想要去北地,可是往那边走?”
顾娇指了指北方。
那娘子望了一眼顾娇指的方向,脸上一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她转过脸来,又上上下下打量顾娇跟胡好好一番。
“娘子们,要去北地?”
“是。”
“那里凡人去不得。”
她说着,语气里可以听得出惊惶,她终于站起身,往顾娇这边走了几步,“娘子们为何要去?”
顾娇却不答,只盯着这位娘子看,眼眸中金光流过。
“请问娘子怎么称呼?”她问道。
“我是……青女。”
“青娘子?”
青女点点头,“这样叫我也行,但北地……娘子们还是不要去吧,里面太危险了。”
说罢,她又坐下,重新织起布来。
手上不能停,得快点织,多织点。
“娘子缘何在这里织布?这个村子里头,只有娘子一人吗?”
顾娇问她,可她低下头,并不作答。
“你……是青女,为何会在这里?”
顾娇不以为意,她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空,一层又一层的乌云压下来,看样子马上要有一场大雪。
茅草屋内光线暗淡,这位青女却仿佛并不受影响,仍是手指上下翻飞,木梭从布匹下飞一般的滑过。
“娘子,我们走吧,看来她不想跟我们说话。”
胡好好撇了撇嘴角,“不如我们进去北地,仔细找找,总能找到月龙的。”
她提到“月龙”两个字,那埋头织布的青女,突然肩膀一抖,停下了手。
“你们……要去找月龙?”
她的声音明显焦急起来,“找他做什么?为什么要找他?”
她抬起脸,姣好的容貌扭曲起来,“是不是又有折罚?我已经很快了,我没有偷懒。”
她说得有些语无伦次,顾娇敏锐的察觉了这女人的慌张,按住胡好好,对那女人道:“我们寻找月龙,是因为月泉周边大旱,无人降雨,听闻他在北地,不知传言是否属实?”
青女点点头,“他在北地,他被关在深渊之中。”
“那你,又是为何在此呢?”顾娇问道。
青女,乃是司霜的女神。
她为何会在这里,扮作一个普通的农妇,整日里劳作不停呢?
青女张了张嘴,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脸上露出几分焦虑不安。
这两个年轻小娘子,出现得太古怪了。青女不知道能不能信任她们,如果跟她们诉苦,反而将她们牵扯进这件事里来,岂不是自己的罪过。
原本,在这里辛苦劳作,是她自作自受。
是她甘愿接受的惩罚。
而且,滕六要来了。
“你们快走吧,不走要来不及了。”
青女突然开口驱赶她们二人,“滕六马上就要来了,他冷酷无情,若是看到我跟你们说话,会把你们冻死的。”
“滕六?”
胡好好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滕六来了就要走?
她转过头看一眼顾娇,顾娇对她点点头,道:“你去马车那里,看护宁宁她们,滕六是司雪之神,你有狐火,本来也不必怕他。”
“喔,好的!”
胡好好爽脆的答了一声,立刻转身跑了。
青女有些惊讶的目光随着她翻飞的大红色衣角一路远去,又收回来看看面前穿着一身黑袍的娘子,突然意识到,这位娘子,反应不似常人。
她并不害怕风雪,居然还知道滕六是司雪之神。
她是谁?
“敢问娘子尊姓大名?”
“青州顾氏。”
……
胡好好牵着马,顶着寒风,将马车带到一处勉强背风的地方。
“好好,娘子怎么没回来?”
宁宁不怕冷,但东仓君年纪大,越往北地越冷,他这两天等闲已经不出马车了,这时候正裹着皮裘,窝在马车里铺的厚垫子上,虽然他身上有道行是不会冻伤的,但不会受伤不等于感觉不到冷。
东仓君把自己裹得只露出一个鼻尖儿,宁宁担心得很。
“里面那个小娘子,叫青女,娘子说她是司霜的女神。”
“司霜?女神?”
宁宁惊讶的瞪大眼,“可好好你刚才不是说她在院子里头劈柴?”
“我跟娘子进去的时候,她还在织机上织布呢!”
“啊?”
宁宁皱起一张小脸,怎么做了神还要这么劳累,好可怜啊。
“这其中必有缘故的。”胡好好说着,四下捡了些枯枝,随意放在马车旁边,伸手一拂,便点燃了。
温暖的火光映红了宁宁的脸,很快,东仓君从皮裘里头探出一颗头,又探出一只爪儿,开口道:“暖和多了,还是好好的狐火好啊。”
“那青女说滕六马上要来了,娘子就叫我回来看住你们跟马车,免得叫那个滕六冻死了。”
胡好好嘻嘻一笑,“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能冻死我呢。”
她这句话话音刚落,暴风雪便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瞬间将胡好好刚燃起的篝火压住。
“哼。”
胡好好手一挥,那堆火又重新燃起,炽烈的火焰,竟然是直接燃在厚厚的雪层之上。
“好好厉害~”
宁宁在旁边拍手,东仓君也摸摸胡子,从自己的金荷包里,摸出几颗瓜子。
“既然这样,我们不如煮点东西吃,再等娘子过来?”
“好啊好啊!”胡好好举双手赞成。
于是就着篝火,宁宁搬出小泥炉,抓了几把雪丢进小锅子里头,然后加入些碎米,还有贾掌柜送给她们的肉干、香料、煮的差不多了再加一点盐跟胡椒,就是香喷喷的肉粥了。
这边两个小丫头一只老鼠挤在一起,围着火堆等着吃热粥,又高兴又安宁。
而另外一边,就没有这么平静,而是剑拔弩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