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残存的人、灵物、军魂看着那黑色印纹裂开一丝缝隙,然后那黑光在大家的注视下一寸、一尺、一丈的崩裂。
粉碎。
砰——又是一掌。
一声久违的悠远龙吟,忽然从封印底下冲出来。
那声音像巨牛站在广袤旷野间,仰天发出的一声沉哞,又像沧海山河中、一只立在青松上的孤鹤慨然振翅时发出的一声长唳。
忘川对面的十殿死了一般,没有半点声音。
龙吟声响彻天地,疾行赶路的温洋忽然停下,看向远处肃然廓清的天际。
陆言带领大队人马立在山野间,侧耳听着那悠长清远的吟声。
万妖之地,大黄猫一爪子挠死一只巨兽,站在巨兽头顶仰头望天。
它蓦然张开嘴鲸吸一口,向天上长吐一气。
云海漩动,一道龙气像回应似的,氤氲温和的奔上九霄。
于是这天下午,所有人都看到那云霞打着旋,绮绣般铺满了天。
龙吟声响彻天地时,那枯瘦老人眼中的执念终于得解,手中金剑叮的一声砸地。
他倒下去时,身体僵得像冷石槁木。
钦天监全体上下望着他。
六个元老把国师身上的紫色道袍擦去浮灰,收敛入棺。
那脾气火爆的中年道士望着棺材里的人,眼睛像被什么烫了一样,糊着视线什么也看不清了。
他哽咽的声音像破锣嗓子一样,蓦地吼了一声:
“钦天监全体法师——!”
全体道士扶剑、列队:“弟子在!”
中年道士压着喉间酸痛,嘶哑高喊一声,声音里含着悲壮:
“恭送——神州第十八代大天师,魂归龙脉!”
那底下,钦天监弟子齐齐跪下,跟他一样,用那破锣一样的嗓子高声道:“恭送大天师,魂归龙脉——!”
道士站在那深不见底的棺穴旁边,咬着牙郑重跪下,他磕一次头,便把初代天师留下的葬铭高喊一遍。
底下弟子声嘶力竭,眼泪砸进尘埃,跟他同时叩头、高喊。
一叩首。
“大道不灭!”
二叩首。
“神道永存!”
三叩首。
“不愧于心!起棺,送天师归位——!!”
玄黑色铜棺盖上厚重的棺板,弟子们用法力做缆绳,缓缓将那大天师的棺椁送入他亲手布置的墓穴。
埋棺土落下去,那土被眼泪湿透了。
一捧。
送那些明知死路,义无反顾的痴人。
两捧。
送那些前仆后继,顶天立地的愚人。
三捧。
送那些坚守本心,灵魂不朽的巨人。
……
“第十八代大天师张道玄——”一则高远洪音从上空传来。
张道玄魂魄深入龙脉腹心,叩首:“弟子在。”
那死在他前面的七十一个大天师宛如神只巨星,围列在他上空俯视他,齐声问道:“以身承脉,可悔?”
张道玄磕头:“弟子不悔。”
“以道殉脉,可悔?”
“弟子不悔。”
那七十一个先贤又问:“平生事迹,可愧于心?”
张道玄静思片刻,磕头,答案掷地有声:“无愧!”
一声爆吼忽然从上空传来,那七十一个大天师的残魂悲愤怒吼:“青龙门前斩杀楚氏,何谈不愧?!”
张道玄压下心中惊骇,竭力平静的答道:
“楚氏有三罪,其一毒杀魏国降卒,血煞滔天,其二篡改子嗣命理,以男命女,其三化厉入宫,妄杀生人。综此三罪论之,弟子不得不杀,无愧于心。”
那七十一先贤看着他,眼中是浓重的遗憾失望:
“毒杀的魏兵尽为诈降的死士,降卒不死则楚人俱灭!”
“篡改子嗣命理非她本人,乃是巫惑所为!”
“化厉入宫是控魂术所致,她身死时尚在与敌手较量!”
第一代大天师脸色惨败的摇了摇头:“你走在这神道上,怎可有失偏颇?我辈受命护龙脉,从接过传承、挺身掌剑那一刻起,便有了半神之身,我问你,何为神?”
张道玄脸色苍白,长跪在地:“神者,造化天地,不偏不倚。”
“何为人?”
“人者,灵心所至,尊尊亲亲。”
“何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