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鹤追只觉得浑身像深陷入沼泽般难以动弹,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
他努力的想睁开眼,或是动一动手脚,却发觉,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不,或者说,这已经不是他的身体了。
他耳边幽幽响起一道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
“世子,你可一定得相信我——”
“我一定会,将这个王朝覆灭——”
这是他的声音?
不,不是。
楚鹤追陷入无尽的恐慌,他……他决不会说这种大逆不道之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只记得他在无意中得知了楚家和徐家想迫害黛黛的计划,所以着急赶过去找黛黛。
然后,他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现在在哪儿?
他为什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不,不止。
除了能听到声音外,他甚至感受不到周围的一切事物。
阳光,月光,雨水,空气……
他感受不到!
“哟——”
“居然还没死透。”
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楚鹤追惊觉他的双眼似乎可以睁开了。
他试探的睁开眼睛,朝声音所在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站在空中。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双脚,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是透明的。
恐惧一瞬间从心底蔓延到大脑,他瞪大了双眼,眸中满是惊恐,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对面的‘楚鹤追’轻笑一声,“你是想问,我是谁?”
“准确来说,我就是你,但你却不是我。”
‘楚鹤追’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这副身体,不论是外貌才能还是权势地位,都算得上上乘了,我们也本指望你能好好听话,走既定的路。”
“可——你居然还成了那暴君的助力了。”
“你知不知道,你本来,是为了推翻他而存在的。”
“可你却这么不争气,同那暴君成了一路人。”
楚鹤追一脸迷茫的看着面前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不明白就对了。”
‘楚鹤追’笑的讥讽,“你若是明白了,也用不着我来这里,拨乱反正了。”
“好了,废物。”
“继续沉睡吧,直到这王朝灭亡。”
那人话音方落,楚鹤追便觉眼睛不受控制的紧闭。
与此同时,他亦然察觉到即将要失去意识了。
可,他不想。
他虽然听不懂那冒牌货在说什么,可他却听懂了一句话。
那冒牌货想利用他的身份,去谋权篡位!
那冒牌货能悄无声息的害了自己,想必一定有旁人所不知晓的能力。
若是他真的存着覆灭王朝的想法,那可大事不妙了!
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样不知来历的人利用自己的身份去挑起战争,以致生灵涂炭呢!
还有……
还有世子。
若是那冒牌货真的想借他身份谋权篡位,那首当其冲被害的,就是世子。
他定然会利用世子对自己的信任去欺骗世子。
到那时,世子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他不能让那冒牌货得逞!
他发过誓,要一辈子保护世子的!
可,无论他多想挣扎,却始终无法抵挡突如其来的困意,最终失去了意识。
…………
“鹤追,你说什么?”
萧祈英有些意外的惊喜,“你愿意随我回京城?”
楚鹤追点点头,“世子,我……我也想去看看京城外的大营是如何整军的,而且,郡主在京城成婚,我……欠她良多,想着,看能不能以兄长的身份,送她出嫁。”
“如此,也算不愧对我姨父姨母了。”
萧祈英也是知晓楚鹤追和楼姜黛之间的渊源的,知晓楚鹤追没有因为楚氏被抄家一事怨恨楼姜黛和燕王他们,她心里也是高兴。
毕竟楚鹤追于她而言,是最信任的伙伴,她也不希望他走上错路。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萧祈英欣慰的笑了,“等到了京城,我一定带你好好去京郊大营看看!”
“好,多谢世子了。”
‘楚鹤追’笑的温柔,可眼底,却无一丝波澜。
萧祈英。
楚鹤追藏了七年的心上人。
也是他如今最可利用的人。
不过,楚鹤追还真是窝囊。
废物东西。
喜欢萧祈英七年都不曾表露过一丝一毫。
现在好了,被他占了身体,可永远没机会再说出口了。
不过……
没什么要紧的。
萧祈英不是要紧人。
‘楚鹤追’看向京城所在的方向,扬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要紧的,是沈穗宁。”
…………
班师回朝的一应事宜都准备妥当,沈渊和沈雁行也得以休憩一天。
明日,大军便要启程了。
沈雁行看着与江闻玉在一处叽叽喳喳,脑袋抵着脑袋的楼姜黛,扬起了一抹温柔的笑。
而后,便是无尽的哀伤。
要和黛黛在京城成婚了。
他此生已经了无遗憾了。
只是不知道,他还能有多少日子陪黛黛去游览大齐的每一处好山水。
他好想多陪陪她……
“皇叔,你发什么呆?”
沈渊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发愣的沈雁行,“莫不是累傻了?”
沈雁行闻言回过神来,朝沈渊翻了个白眼。
“我告诉你啊,你答应过我的,我帮你处理政务,你册封黛黛为公主,封地清河。”
“你可不能食言。”
沈渊不解,“皇叔,我自然说到做到,只是有件事我不明白。”
“郡主嫁给你,就是燕王妃了,何故还要封公主?”
“而且,清河本就是你的封地,你们夫妻俩给谁不一样?”
“不一样的。”
沈雁行想。
黛黛做不了一辈子的燕王妃。
燕王妃这个头衔,只是附庸。
他想让她做最尊贵的公主,不是谁的王妃,不是谁的妻子,只是大齐的公主。
来日,旁人若是谈起黛黛,他更希望,旁人将黛黛当成公主尊敬。
他护不了黛黛一辈子。
他希望她有朝一日,能自己保护得了自己。
而他能做的,只有为她求得属于她自己的封号,封地。
不是燕王妃,而是清河公主,楼姜黛。
“哪儿不一样?”
沈渊一头雾水的看着神色认真的沈雁行。
他不理解。
沈雁行白了他一眼。
“你一辈子都不会明白的。”
沈雁行看着沈渊迷茫的样子,窒息的痛从心底涌出,如同风刀子般撕扯着自己的心脏。
他希望沈渊一辈子都不用明白。
这种自知死期,无力保护爱人,只能拼命为她铺路,祈祷她能挺过失去自己后的那些日子里的荆棘,却又怕她被毒刺伤的体无完肤时的绝望崩溃。
他知道,在他离开之后,哪怕她再痛再苦再思念,那时候的他,也都感受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