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常瑾瑜终于来到亭子内。中间的石桌上摆着一盘围棋两侧各有一个石制围棋罐,四根立柱上刻着和外面石台上一模一样的字。
她猜测这里的机关需要下棋才能解开,但她不懂围棋,虚竹能赢是后面有人教,她身边没人。
想了想,常瑾瑜拿出姻缘签,放在石桌上。
一颗白子从左边围棋罐飞出,落在棋盘上,十九路线流出一道光,一颗黑子飞出,落在石桌上。前面的光线瞬间消失,飘在半空的白宗主重重地摔下来。
“白宗主!”常瑾瑜急忙跑过去检查他的情况,“哪里不舒服?”
白宗主痛苦地哼了几声,缓缓睁开眼睛。
“头痛不痛?晕不晕?有没有呕吐感?”常瑾瑜担心他摔到头,又伸手指问:“这是几?”
白宗主躺了一会儿,没好气地用扇子拍开她的手,慢慢坐起身道:“这是二百五。”
他的衣服裂了好几个口子,还有一些血迹。常瑾瑜关切地问:“伤在哪里?我这里有药。”
“小金鱼关心我?”
常瑾瑜翻了个白眼。
白宗主笑笑,边扶着她的肩膀站起来问:“你是怎么来的?你的裙子呢?”
常瑾瑜说出方才的经历。白宗主边听边观察周围,低头想了想,和她一起回到亭子。
“我不懂围棋,宗主你会吗?”
白宗主没回答她,而是拿起姻缘签左看右看,发现就是一张普通的签文纸。
“都求姻缘了,还说不是春心萌动。”白宗主放下签文调侃道。
常瑾瑜满脸通红,嚷道:“我想要段甜甜的恋爱犯法是吗?”
白宗主噗嗤一笑,原地闭目调息。
常瑾瑜气得直瞪眼,又不能打扰,在心里咒骂:讨人嫌,咒你回家老婆和你吵架。
过了很久,白宗主起身,伤势已经大好,扫视一圈,常瑾瑜在角落里打坐,他暗暗点头,观察棋盘。
这是一盘下到中盘的棋,黑棋白棋从左上角开始战斗,战火烧至全盘,常瑾瑜放上姻缘签后白子飞入,飞出一颗黑子,现在该黑子下。
白宗主神色凝重。此刻黑子出现两块孤棋,一旦白子吃掉孤棋则实力大涨,黑子再想胜就很难了。
他在心里计算了很久,招出一颗黑子飞进棋盘,联络黑棋。盛放白子的围棋罐在白宗主落下黑子后,从中飞出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上。
白棋步步紧逼,意图歼灭孤棋,白宗主下了几手后,心神完全被棋局吸住,他感觉他像带兵打仗的将军,在战场上为救活同袍不停厮杀,身边的战友一个接一个倒下,自己愈发孤立无援。
忽然有人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在耳边大喊:“白宗主!”
白宗主回过神,发现常瑾瑜一脸惊恐看着他。他明白过来,暗道好险,这盘棋竟能迷惑神智。
“我看你眼珠子都红了,就……拍了你一下……我是不是把你思路搅乱了?”常瑾瑜越说越小声。
白宗主闭了闭眼,问她:“现在我的眼睛还红吗?”
“不红了。”
白宗主叹道:“棋局能惑人神智,我无法下棋。”
常瑾瑜失望地问:“下不了棋,外面又没别的路,是不是一辈子都见不到师傅,要困在这?”
“有本宗主陪你,不好么?”白宗主自嘲一笑,问。
“好什么?你困在这里,老婆孩子咋办?”
白宗主尴尬地咳嗽两声:“本座尚未娶妻。”
常瑾瑜目瞪口呆:白宗主没结婚?她不解地问:“真的吗?我不信!你长得这么好看,又是宗主修为又高,懂的又多。”
“一个人多快活。”白宗主摇了摇手中的扇子。
常瑾瑜哦了一声:“原来你是不婚族。”
“情情爱爱,皆是虚妄。”
“了解。心中无女人,拔剑自然神。”
白宗主品味一番常瑾瑜的话,纠正她:“应该是心中无情爱,拔剑自然神。”
“欲练神功,挥刀自宫。”常瑾瑜笑着接话。
“什么功法要自宫?”
“是我老家的一本武侠小说。”常瑾瑜怕白宗主不理解,便把能记住的《笑傲江湖》剧情讲给他听。
“……着书人奇思妙想,佩服。”
常瑾瑜没有接话,白宗主也闭口不言。安静了一会儿,白宗主偏头看向棋盘,棋局并没有多大变化,他心思一动,落下一子。
常瑾瑜发现白宗主又开始下棋,心惊胆战。只要白宗主眼睛有变红的迹象,她就大喊大叫拍肩膀捂眼睛,非要把白宗主的神智拉回来。
就这样,白宗主在常瑾瑜的帮助下断断续续下完这盘棋,落下最后一子时,他已经满头是汗,身体朝后一栽,常瑾瑜急忙接住,退后几步靠着柱子。
“险胜。”白宗主靠在常瑾瑜怀里,神情说不出的疲惫。
黑方胜出,棋盘上的白子纷纷飞入围棋罐中。四周光线跟着消失,星辉从半空中摔落在地。
“师傅!”常瑾瑜就要把白宗主放在地上,自己飞奔过去,被白宗主拦下。
“用聚灵葫收。”
常瑾瑜不解,白宗主解释:“装你师傅的葫芦。”
她哦了一声,从包里翻出聚灵葫运功催动,葫芦吐出一束光,将星辉吸进去。
一旁默默观察的白宗主靠在常瑾瑜怀里闭目思考:常瑾瑜对星辉的态度却不像正常师徒,更像暧昧中的女人。难道她爱慕星辉不自知?又回忆起同行时星辉的态度,感觉不出来。
棋盘又发生了变化。黑子发出的光芒连成一气,化作一张奇怪的金网嗖的一下钻进白宗主脑海中。他周身光芒不停闪烁,吓得常瑾瑜脸色都变了,生怕他出事。
过了一会儿,白宗主身上的光芒消失了,他含笑而起。
“还好吗?”
白宗主笑而不语,拉她起来,见她还是担心,笑道:“本座无事。”
“那你刚刚……”
白宗主笑吟吟地道:“那是奇遇。”
常瑾瑜既羡慕又嫉妒。白宗主有奇遇,为啥自己没有?
“域外之人?”一个苍老的声音吓了他俩一跳,两人扭头一看,亭子外面有位行将就木的老爷爷,也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
“你是谁?”常瑾瑜警惕地问。白宗主亦上前一步,将常瑾瑜挡在身后。
老爷爷没有回答,他慢慢走进亭中,看到石桌上的姻缘签,点头道:“原来如此。此处却有你的红线,是缘是劫,一念之间。”
“他说的好高深。”常瑾瑜小声对白宗主道。
白宗主抱拳道:“她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老爷爷没有理会,问道:“域外之人,我且问你,何物与生命等价?”
“老爷爷你问我?”常瑾瑜从白宗主身后探出头来,“和生命等价的只有生命啊!”
“钱也可以买命。”白宗主补充。
老爷爷没做评判,接着问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域外之人,你说为上位者,当行天之道,还是人之道?”
常瑾瑜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是天之道了。”
白宗主也是这个答案。
“何为轮回?”
这题难住了常瑾瑜,她心里有个模糊的想法,但无法用语言准确表达,嘴里的话自然吞吞吐吐:“这个……大概是……循环往复……吧。”
白宗主沉默片刻,道:“万物生生不息,周而复始。”
老爷爷坐下来,不见他有何动作,常瑾瑜忽然从白宗主身后飞出,坐在他对面。
白宗主吃了一惊,站在常瑾瑜旁边。
“很久以前,有位年轻人为满足一己之私霸占了一处地方。”老爷爷似在回忆,“你说我该怎么做?”
常瑾瑜还在震惊中,猝然被点名,回神道:“报警,啊不,报官,让官府的人来处理。”
“而今上位者只行人之道,早已忘了天之道。”
常瑾瑜琢磨着,试探道:“那是你家的地吗?”
老爷爷摇头道:“那是天下人的地。”
“爷爷你不会想让我们出头吧?”
“我确有此意,想让你帮世间讨个公道。”
“啊?”
一旁的白宗主道:“前辈,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何必为难?不知前辈说的年轻人姓甚名谁、现在在哪?”
老爷爷轻轻摇头,“你有轮回,她却只此一世,若想她转生,此事非得她来不可。”
常瑾瑜不管这些,问道:“老爷爷,你这么厉害,我想问你,我能回家吗?”
“红线相牵,白首不离。你回家的路在你红线那头的人身上。”
常瑾瑜似懂非懂:“前辈的意思是,我会和我未来丈夫一起回家?”
“红线交织,纷繁错综,缘聚四方,牵绊似网。”老爷爷叹道,“想回家没有那么容易。”
“……完全听不懂。”
白宗主皱眉道:“前辈的意思是喜欢她的人多,她只有找对人才能回家?”
老爷爷点点头。
白宗主纳闷:常瑾瑜满打满算也就认识自己和星辉,怎么看都不像缘分多的样子。常瑾瑜颇为惊讶,想了想问:“老爷爷,他要那块地做什么?”
“那块地能保家族百世昌盛,这对世间非常不公平。我本想惩罚他,还世间一个公平,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常瑾瑜想了半天,才想明白“对世间非常不公平”背后的意思,她斟酌词句:“老爷爷,你说的事情,我不能保证能做到。我只能说,如果我遇到你说的人,我会劝他交出那块地。他要是不愿交,我也没办法,你这么厉害都做不到,我没你厉害更做不到。”
“诚实的好孩子。”老爷爷赞赏地看着她,“手伸出来,我传你一种禁术。”
常瑾瑜闻言伸手,老爷爷捋起她袖子,把姻缘签按在上面,光芒闪过,签纸化成飞灰,签文印在手臂上。
“这个禁术名‘灵转轮回’,能起死回生,施展此术需要媒介,你的媒介便是这段签文,一句一人。”
常瑾瑜好奇地摸了摸手臂上的签文。老爷爷接着道:“你需记住,和生命等价的只有生命。幸而你是修道者,施术后只要潜心修炼,自能延年益寿。”
“就是说,我只能救四个人?”
老爷爷身影渐渐淡去,空中只留下他的声音:“去吧,那人叫陆离。”
常瑾瑜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平复心情,她问白宗主:“宗主有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白宗主摇头道:“先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