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里几天后,陈玉然又开始去上学了。
蒲幺美给她梳漂亮的辫子,穿新裁的小碎花绿衫裙子,辫子上还别了蝴蝶发卡。
邻居媳妇张爱华见了灵动如花的陈玉然说:“玉然,你妈妈手真巧。把你打扮得这么漂亮。”
陈玉然本来就生得白白净净的,五官也漂亮好看,她大大方方的打招呼:“阿姨好。”
陈爱华越看越喜欢,羡慕得很。
她虽然生了儿子,不用像蒲幺美一样冒险超生,可又忍不住看人家生姑娘的好。
蒲幺美把陈玉然养得这样漂亮可爱,知书达理,以后另外一个姑娘必然也是另一个小公主。
陈爱华是真的羡慕,她问陈玉然:“你家小妹妹呢?”
“怎么也不见你妈妈抱着她出来串串门。”
陈玉然闻言,清亮的大眼睛眨啊眨。
轻描淡写的吐出两个字。
“死了。”
“妈妈说,小妹妹生下来体弱,自己死了。”
陈玉然说完还礼貌给陈爱华说了再见,然后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去上学了。
陈爱华大吃一惊,这才反应过来难怪这几天确实没有听见哭声。
她不由叹气,为蒲幺美可惜。
十月怀胎,九死一生才生下的孩子,就这样没了,蒲幺美不知道心里多难过。但她竟然还有精气神把陈玉然打扮得这么漂亮。
陈家院里也安安静静的,陈国栋每日进进出出,没见过一丝愁容苦色,前几天甚至还抱了一台大彩电回家。
蒲幺美这样的心性,才真是叫人看了都得说难得。
陈爱华自然想不到,蒲幺美根本就没有一丝伤心和难过。
大彩电很好,比以前的黑白电视好看多了。蒲幺美养好了身体,就花费大价钱让陈国栋买了不少样式的新布,自己调色染了晒,然后跟着看电视上打广告的那些女人穿的样式做衣裳。
蒲幺美心灵手巧,做出来的衣裳确实好看。
今天她自己也穿了一件和陈玉然一样花色的碎花半裙,上半身配了一件米白色针织毛衫。
不久前还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一扫而光,蒲幺美现在是容光焕发,整个人透出清冷精致的美。
陈国栋看了都忍不住心底说是我瞎了眼,居然跟那个丑寡妇好。
家里这个娇妻才是如珍如宝。
于是,陈国栋更加大方,悄悄又拿钱给蒲幺美买新皮鞋。
余大嫂上门要超生罚款。
陈国栋把人请进屋里,还给倒了热水,蒲幺美从里屋出来没好脸色的白了一眼陈国栋。
“废物男人。”
蒲幺美声音不算小,陈国栋脸上不好看,却又不敢说什么。
余大嫂面色淡淡,似乎对蒲幺美骂男人的方式不置可否。
余大嫂清清嗓子,看着陈家的彩电和蒲幺美身上的新裁的裙子,“我今天来你们应该也知道,既然都生了老二,那这超生罚款也该缴清了吧。”
蒲幺美冷冷一笑,“钱?”
“人都死了,你找我要什么罚款。”
“什么?”
余大嫂一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那个女婴没养活?”
蒲幺美理了理自己的裙子,“嗯,死了。”
陈国栋心虚的低下头,没说话。
余大嫂左想右想,“不应该啊,你出月子前我还听人说,你爸蒲立德把妹崽养得好好的呢。”
蒲幺美说:“哪里好?弱得很,还没回到家就咽气了。我看着闹心,让陈国栋埋回他们老陈家地边了。”
余大嫂的目光转向陈国栋。
陈国栋嗯嗯了两声,“是,是这么回事。”
余大嫂半信半疑的走出陈家院子,她怎么都不信出月子还好好的女婴,会在半路上就忽然死了。
她管超生这些事看了太多没人性的东西,亲生的又怎么样,有些丧天良的为了不要女儿,生下来扔尿罐溺死女婴的都有,只是她以前觉得蒲幺美不会。
毕竟蒲幺美对女儿陈玉然还是如珍如宝的。
不算是特别极端的重男轻女。
只是,余大嫂的第六感让她始终无法真的相信蒲幺美说的话。
私下里,余大嫂到处托人打听,几天后还真让她给逮着了!
城里最近有一伙外地口音的人贩子,专门蹲守在妇产科住院部,盯着那些不要孩子的产妇悄悄说愿意出一大笔营养费“带”送孩子去外地没儿没女的家庭。
蒲幺美竟然是走了这条路。
余大嫂不动声色的把消息透给蒲立德,她知道那个老人,正直了一辈子,没弯过一寸脊梁骨的人,要知道蒲幺美敢卖孩子还买彩电。
蒲幺美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蒲立德抱着女婴进陈家的院,脸色铁青。
陈国栋上前喊:“爸,你咋来了。”
蒲立德没应,进了屋关上门看着坐在缝纫机前裁布的女儿,蒲幺美抬头看了一眼蒲立德。
又看见老人怀里的女婴。
蒲幺美脸色很难看。
“孩子是你卖的?”
“不是。”
“你还敢狡辩,你这个……”蒲立德气得捶胸口,难听的话哽在脖子上。
蒲幺美站起身,说:“陈国栋你这个杂种,我让你把孩子扔在小丘山的铁轨上去压死。你给卖了!”
陈国栋被骂,垂头闷声不语。
“爸,你听见了吧,我没卖孩子,我压根就不想让这个讨债鬼活着!”
啪的一巴掌。
蒲幺美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蒲立德的大手印。
蒲幺美嘶吼:“你打啊,有本事打死我!”
“打死我,我也不要这讨债鬼!”
蒲立德的嘴一张一合,最终只吐出一句话:“你不要,我要!”
“我蒲立德没有你这个女儿,从今以后,你不要再叫我爸,我受不起!”
从此,蒲立德跟女儿蒲幺美断绝父女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