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婚姻是这样的。
范晔知道自己错了,可很多事,一旦错了就再也无法回头。
他必须对米莉和孩子负责。
这些责任像大山一样压在他的胸口,日益沉重,不得喘息。
连这一刻的安宁都是乱的。
范晔神思混乱,索性睁开眼睛,他打开车窗,眺望远处。
春城的四周都是绵延的大山,只有中间一大片坦途空地,一条大江环抱春城。
山水之间,风景都带着遣倦旖旎。
天边泛起一点微光,清爽的山风吹拂。
进了山,空气变得格外清冽。
范晔闻到一阵花香。
借着晨曦的微光他看见远处的枯树上缠满了粉白粉黄色的花,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开车的李秘书没见过这花,闻着花香好奇:“这花好像,就是不知道是什么花。”
“我还是第一次见。”
范晔说:“是忍冬。”
在江城的时候陈小秋种了一株老藤在小时光的院子里,光秃秃的,枯藤一样。
那时候,范晔开玩笑说陈小秋栽的什么?
一把枯藤?
陈小秋说:“那是忍冬。”
“是我家乡山上的一种花。”
“我的家乡漫山遍野都是忍冬。”
忍冬花藤每年冬天落光叶子就像是枯死了一样,但不管多么漫长和严寒的冬天,哪怕是大雪封山,都冻不死它。
它像枯藤一样忍耐着冬天。
来年开春的第一缕阳光照下来,它就会苏醒,从枯藤上吐出一点新绿的嫩芽。
蒲家村的老人说,做人就要忍冬一样,不论多难的日子,忍过这个冬天,就能重新开始发芽。
永远生机勃勃,永远开满香花。
陈小秋说过的这些话,深深刻在了范晔的脑海里。
现在,范晔看着漫山的忍冬,在晨曦的微光里沾满晶莹的朝露。
原来,是这么美。
……
进了矿山作业区,范晔跟着工作人员去矿山临时办公室。
看完初采的原矿石,工程师比范晔还要激动,汇报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办公室里小会开了半个多小时。
范晔从办公室出来,天还没大亮,山野一片模糊的黑色。
他目光远眺忽然紧蹙眉头,矿山作业区米莉挺着孕肚尤其显眼。
坑坑洼洼的矿山上,还在基础建设,到处都是大型机械。
米莉走在一段烂泥路上,头顶就是运输石头的吊车。
范晔看得一阵心惊。
米莉怎么来了。
一路跟来的吗?
米莉也看见了范晔,她喊:“晔哥哥,我……”
路太泥泞,米莉好后悔跟来矿山。
她本来只是好奇范晔天不亮会去哪里。
范晔朝米莉走过去,他想今天过后,要和米莉好好谈谈。
不能任由米莉这样发展下去,真的成为下一个季美兰。
他不想做范刚。
一阵狂风从山谷吹起,范晔对着米莉说:“别乱走,我来拉你。”
骤起的山风越吹越猛,范晔走到米莉身边,头顶忽然一阵响动。
一块松动的巨石滚落,噼里啪啦的砸向米莉。
意外发生得太快,快到根本没有人反应过来。
“啊!”
米莉尖锐刺耳的惊叫声响起。
范晔已经扑过去,翻身把呆滞的米莉挡在身下。
几声闷响。
石头七零八落的滚了一地……
米莉撕心裂肺的哭喊:“范晔!”
“晔哥哥!”
“你不要吓我!”
头上一点温热,范晔摸到一手血红。
范晔不觉得很痛,只觉得头上脸上到处都是温热的。
身上到处有闷痛感。
米莉的泪珠落在他的胸口上,血腥味越来越大。
米莉哭嚎不停,范晔伸手替她擦掉眼泪。
最后清醒的一刻,范晔看向了米莉的高高隆起的肚子,他苦笑着说:“对不起。以后,我还是不能做一个好爸爸。”
“好遗憾啊……”
李秘书和工人都疯了一样跑过来。
李秘书把血淋淋的范晔抱到车上,疯了一样踩油门往山下走。
李秘书浑身是冷汗,开车的手都不停的抖。
走到半路,范晔从昏迷中醒来了一瞬。
那一瞬,他睁开眼睛,透过车窗看见山尖一角的忍冬花藤。
他呢喃了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小秋。”
“陈小秋。”
……
陈小秋在上海研修了几天,这批研修班规格很高,设计师都是拿过奖有代表设计定制经验的设计师。
陈小秋在这些人里不算很突出。
但她的特点是灵性。
老师在带的时候,多看了两眼陈小秋。
这天,手缝样衣的时候,陈小秋忽然一针扎进指心。
这一针,深深的嵌进指尖。
她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忍不住嘶了一声。
旁边的设计师看见,吓了一跳,帮陈小秋拔出针来,血珠从指尖冒出来。
陈小秋莫名的心慌。
不知道为什么,神魂不定。
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喊她的名字。
朦朦胧胧,却怎么都听不清楚。
旁边设计师说:“小秋,你脸色都白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要不要去医院。”
陈小秋捂着胸口摇头说:“没事。”
“我只是突然有点不舒服。”
“我出去透口气就好了。”
陈小秋刚起身,还没走两步,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陈小秋划开屏幕一看,竟然是很久不见的李南。
自从上次李南说他承认自己太过在意陈小秋,霸道和控制欲太强,他要冷静重新学会爱人以后,他就没有再主动打扰陈小秋。
陈小秋接起李南的电话。
“喂,李南。”
电话那头,李南的声音有一丝慌张。
他说:“小秋,你在哪里?”
陈小秋一边接电话一边往外走,站在街上看见黄浦江上,一艘轮船缓缓驶过。
她说:“我在上海。”
“怎么了?”
李南的心是乱的,他说:“好,你听我说,在上海等我,我马上飞来接你。”
他的声音沉稳,但陈小秋听出了异样。
她问李南:“出什么事了?”
李南停顿了几秒,然后还是决定告诉陈小秋。
他说:“小秋,范晔走了。”
陈小秋凝眉,江风温柔的吹拂起她耳旁的碎发。
走了?
“什么走了?”
李南说:“是在矿山上,机器故障,导致碎石掉落……”
陈小秋的心紧紧揪起。
黄浦江的风,温柔的旋绕在她的耳旁。
她的左耳,开始剧烈的蜂鸣。
她在黄浦江的风声里,听见了范晔的声音。
“小秋。”
“陈小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