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金巷还是老样子,那株被削掉的一半的老槐树,依旧没能生出新芽来。
章若清被杀时的血迹已经发黑。
周昭站在院中,看向了从里头走出来的苏长缨。
“里面确实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应该是发现了我们的动静悄悄离开了。我叫北军的兄弟们,封锁搜查。”
苏长缨手提着长剑,从屋子里出来。
周昭敏锐地觉察到他的身上有淡淡的血腥气,应该是不久前审问过新抓的那群公子予的属下。
北军审问,通常都是严刑拷打。同他们廷尉寺读书人的做法大相径庭。
周昭眸光一动,给了苏长缨一个眼神,她脚轻点地,轻身一跃翻过了围墙,进入了山鸣别院之中。
就在二人落地的一瞬间,周昭朝着苏长缨看了过去,“可觉得熟悉?”
这些日子她同苏长缨也去了不少曾经去过的地方,只可惜他都没有想起任何事情来。
原本就打算要来一趟山鸣别院,可大案子小案子堆积着来,一下子就耽搁了。
苏长缨摇了摇头,迟疑了片刻,又道,“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这里应该有一只很聒噪的鸟儿。”
“确实有一只,是樊黎深养的,不然你以为我当初是怎么指挥鸟儿去啄韩泽的……”周昭眼中一亮,对着苏长缨笑了起来,她朝着不远处的藏书楼看了过去,“没有什么地方,比那里更适合藏人了。”
周昭说着,脚步轻轻一点,带着苏长缨直奔藏书楼。
藏书楼的门一直都是开着的,站在门前,还能瞧见当年长阳公主被棺材钉钉在墙上留下的那个大洞。
这屋子里四面都是高高的书架,几乎可以通到顶部。
只在东南面的角落里,放着一个三折叠的屏风,那屏风之上绣着三个人的画像。最中间的是满头珠翠,看上去格外华贵的长阳公主,她身上挂着红色的披帛,头上簪着一根三蝶戏花地宝簪。
在她的左边,则是一身甲衣的樊驸马。樊驸马生得浓眉大眼一身正气。
而在长阳公主右边的那一面屏风上,则是绣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少年。他生得格外像樊驸马,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站在油菜花丛中,手中还握着一只癞蛤蟆,嘴角都要咧到了耳边,露出了整齐的白牙。
那是樊黎深,一个遇到路边的狗都要热情攀谈几句的人。
周昭看了那屏风一眼,指了指地上的脚印。
这里是别院,老管家也只有在每年忌日的时候,才会开门打扫,同周昭一同祭拜。
几个月没有来,地面上已经落了灰,在那地面之上,明显有两双簇新的脚印,那脚印一直往前,看上去格外的慌乱。其中一个消失在了屏风前,另外一个则是消失在了其中一个书架之后。
周昭同苏长缨同时动了。
她手中的地棺材钉一晃,直接朝着那屏风飞去,就在棺材钉要擦到屏风的一瞬间,从那后头滚出了一个人来。
那人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手中握着一把尖刀,竟是一个瞧着只有十八九岁的姑娘。
此刻她柳眉倒竖,满眼都是戾气,手中的尖刀精准的朝着周昭的脖颈刺来。
这会儿功夫,周昭已经到了近前,她伸手一薅,就在棺材钉要划破屏风的一瞬间,又抓了棺材钉,同样朝着那小姑娘的脖颈刺了过去。
那姑娘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中的尖刀刺了个空,她再想动弹,却是发现先前还在她面前的周昭,不知道何时犹如鬼魅一般,已经到了她的身后,而那根黑漆漆的棺材钉,这会儿已经刺破了她的脖子,鲜血流了下来。
“你没有学过武,不是我的对手。钱芳同苏有德都已经被关在了廷尉寺大牢,你已经为谢林娘报过仇了。”
周昭说着,脚轻轻一踢,那姑娘手中的尖刀直接被踢飞了出去,直直地插在了刚刚赶来的韩泽面前。
“昭姐!我险些断子绝孙!”
韩泽大惊失色,直接跌坐在地上,他伸出手来,挡住了自己的关键之处,脑子一热哀嚎出声!
他是谁啊?
他是长安城风流纨绔韩小公子!他可以给周昭当牛做马,可以在北军里吃糠咽菜,但是他不能做太监!
周昭轻咳了一声,她能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么?
她八字硬,多少有些专克韩泽。
周昭讪讪地瞥了惊魂未定的韩泽一眼,“要不我送你一面护心镜?”
韩泽瞬间红了脸,不是!他要怎么戴!挂在腰上叮叮当当吗?
“多谢昭姐!很有用!”韩泽说着,有些咬牙切齿!他担心不收护心镜,周昭会改送她一个铜盆!这样的事情她又不是没有做过!遥想当年……周不害让她登门道歉,她就说送他一面锣,让他以后挂在屁股后头。
这样鸟一来啄他,就当当作响,鸟自己个儿就吓走了!
他当时只觉得,鸟还没有走,他就要先走。
周昭见韩泽接受了,瞬间心安理得起来。
她余光一瞥,瞧见苏长缨不知道何时已经出来了,他气定神闲的站在一旁,脚下还踩着一个穿着短打的男子,应该就是那个所谓的钱六儿。
“你连杀人都在不停的思考调整,进步神速,显然不是什么蠢笨之人。我不相信你不明白,钱六同钱芳是在利用你……谢林娘临终之时,只希望你们幸福安康。你这般行事,可惜了。”
那姑娘听到谢林娘三个字,眼眶一红,两行泪掉落了下来。
“我替她报了仇,我的那些弟妹们,方才能够幸福安康。
我知道他们是在利用我杀人,可是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们?若是你们没有抓到我,接下来我就将他们一个接一个杀死,这些畜生,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
我陈言受了谢林娘的大恩,若是不替她报仇雪恨,又有何颜面,活在这个世上?
我只恨自己不会功夫,叫钱六同钱芳这两个魔鬼得意了这般久,没能一日之内杀光所有仇人,将他们去喂了猪羊!”
陈言说着,握紧了自己拳头,她直挺着身子站在那里,眼泪已经糊满了脸。
“谢阿婆她当真是一个好人,你不明白,我们都是她一个个捡回来的,吸着她的血汗长大的。多么讽刺啊,他们杀死了她,只因为她是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