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天地早就被摧残的不成样子,巨石被打碎,树木被劈倒,大地被打的满目疮痍,一个巨大的深坑连着一个。
其中一个硕大的深坑里,一个穿着白色军装,衣衫褴褛的兽人扶住了另一个瘦瘦小小的人儿。
那人闭着双眼,睫毛宛如鸦羽,鼻梁挺翘精致,如果不是那巴掌大的小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她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白朔理好了她的衣裙,仔仔细细将她脸上身上的脏污擦干净,将她腰间散落的蝴蝶结系好,见她重新又变得干净漂亮,他才露出浅浅的笑容,那温柔的目光裹挟自云层露出的轻柔光芒看向她。
他好像下了很重大的决心,又好像没有。
因为他早就想过他会这么做。
白朔缓缓低下头,他动作很慢,却没有迟疑,渐渐与她的额头相抵,将自己温热的体温与她的冰冷交织,一道白色的,浅浅的光自白朔身上升起,又飘摇到清挽的身上。
那白色的光芒好像有神奇的力量,落在清挽的身上,她手臂和胳膊上的伤口竟然在缓缓愈合!
光芒越来越盛,清挽的脸也渐渐多了些血色,与之交换的是白朔的脸色越来越虚弱,他气息越来越慢,越来越轻,好像随时都会随风而去。
可那光芒却没有停止,依旧缓缓不断的往清挽身上涌去。
天空中将要散去的阴霾忽然停住,消散了一大半的人脸又再次聚拢,那双殷红的眼睛骤然停在地面上的两人身上,莫大的震惊赫然溢出。
“你疯了吗!?”
这是继黎川青玄之后的,第三次兽神破防。
“竟然以自身灵魂为代价换这个异类重生!?”
气死他了。
简直气死他了!
他的这些兽子兽孙一个个都喝了迷魂药了是不是?
为了一个异类,一个犟种,竟然全都做到如此地步!
兽神怒不可遏,地面的白朔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
他本来就说过的,他会护着她,会一直护着她。
他说过的,他就会做到。
她知道的,他从来不食言。
白朔不会后悔,他只是有点难过,难过以后不能陪着这小丫头。
轻柔的白光越来越浓,宣告着白朔的生命力在不停流逝。
兽神看不下去了。
黑暗再次笼罩大地,浓厚乌云凝聚大手,再一次朝白朔拍去!
他就当没这个吃里扒外的兽孙!
弄死算了!
眼不见心不烦。
白朔现在没有丝毫抵抗之力,这一巴掌拍下来他必死无疑。
不止他死,刚刚恢复了些生命力的清挽也要死。
巨大的手掌凝结,黑团团的乌云遮住刚露出脸的太阳,落在白朔和清挽身上的光芒瞬间被黑暗代替,浓郁的死亡气息铺天盖地。
伴随着轰然一声,手掌裹挟摧枯拉朽的力量而来,径直朝着白朔二人拍去!
白朔动都没动。
“轰——”
大掌骤然落下,结结实实将白朔和清挽笼罩。
天空中的人脸眯起了诡异的双眼,神色没有丝毫放松。
手掌掀起的黑色云浪缓缓消散,只见原本只有白朔和清挽的地面,黎川不知何时出现,他龙尾一扫,便将那只硕大的手掌拍散。
而生命力极速消散的白朔也在看到黎川的一瞬间放下心来。
“她……交给你了。”白朔道,气息轻的像雾,轻轻一吹就散了。
话刚说完,他便缓缓低下了头,脑袋脱力的搭在肩膀上,放在清挽手臂上的手也无力坠下,那双温柔的眼睛再也不能睁开。
黎川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他早就料到的,如今的局面,是他没用,是他无能,即便做了准备,也还是没能阻挡这一切的发生。
伴随着白朔的离去,换来的是清挽的重生。
清挽猛地睁开了眼睛,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被兽神电击的那一刻。
她在睁开眼的一瞬间对上的就是那双巨大的,猩红的,压迫感极强的眸子,她下意识就道:“我没错!我没罪!”
“是你错了!”
“是你有罪!”
兽神:……
人类都有病!
清挽喊完才觉得不对劲,她刚才不是还被抓着吗?怎么现在又在地面了?
她……
清挽措不及防看到了跪坐在她面前的人。
白朔低着头,手无力的坠在身边,他白色的军装都是伤痕,有的地方被撕裂,内里的肌肤上都有伤口,有的地方血液开始干涸,鲜红的血液黏在伤口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清挽第一次看到白朔这副样子,脑袋以一个有些怪异的姿势耷拉着,白色的睫毛像是小扇子似的坠着,他很安静,安静的连呼吸声清挽都听不到。
“白朔哥哥?”清挽小心翼翼的叫着。
白朔没有反应。
他又在装睡了。
他以前就喜欢装睡。
清挽亲他的时候,他怎么都不睁开眼睛。
于是清挽说:“你怎么、怎么又睡着了啊?”
她嗓音有些发抖,带着哭腔,又强装出没事的样子。
她伸手去推他,想要他睁开眼睛。
“你别装睡了好不好?我们、我们现在还在逃命呢,你睡着了我们怎么逃啊?”
白朔没有反应,微风吹动他银白色的头发,垂在额前轻轻摇晃。
“白、白朔你起来啊!”清挽叫道,她抓他的手,摸他的脸,到处都是冰凉的,和以前一点也不一样。
他以前身上可暖和了,冬天的时候,清挽会把她冰凉的小脚塞进他腿缝里,让他帮他暖,清挽来经期的时候,他会用他温热宽厚的大掌帮她揉肚子,他身上可暖和可暖和了。
可现在呢?
怎么是冰的?
怎么到处都是冰的?
“你醒一醒啊?睁开眼睛啊!”清挽慌张的喊:
“不要装睡了,我、我们成过亲了,不是小时候,你不用考虑那些有的没的,你、我、我可以亲你的,我们可以正大光明的,你醒一醒啊,不要装睡了,别吓我了。”清挽语无伦次的叫着。
可不管她怎么说,以往总是温柔宠溺她的白朔都没有醒过来,没有摸她的脑袋,没有告诉她他一直都在。
“白朔哥哥?白朔哥哥!”清挽不停的叫,她上上下下的摸着他,将他抱着怀里,无助的看向一片的黎川:“黎川,黎川,你帮我叫醒白朔哥哥好不好?他又在装睡了,我叫不醒他,他、他总是喜欢在我面前装睡……”
她满脸茫然无措,将黎川看作救命稻草,自欺欺人的骗自己。
黎川不忍看下去,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可垂在身侧的手却越攥越紧,指甲都深深掐进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