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凌风一行人,进得鬼市后,毫不掩饰,浩浩荡荡,长驱直入。
某家商铺内,一位浑身遮掩的人正与店主交易。忽然,小厮闯入,在店主耳边低语一番,店主神色巨变,吩咐赶紧锁门,一把抢过桌上的红茶准备逃离。
而浑身遮掩之人立马急了,拖住店主央求:“别,差不多了,我不再还价了还不行吗?你赶紧把茶卖给我吧!”
店主哪还管钱多钱少,命要是没了,钱还有什么用。如今这金吾卫查抄长安红茶何其酷烈,他可不想人财两空。抢过红茶,“来不及了,金吾卫来了,我可不想掉脑袋。”
谁曾想,还没走出去两步,就被那人一把抱住了大腿,刚想大骂,破门声便已传来。
一众人径直闯入,将此二人团团围住。卢凌风与成乙并肩而入,走至二人面前立住。
卢凌风仔细打量了两人一番,拿起桌上掉落的长安红茶细细一闻,“长安红茶?”虽是询问,语气却是肯定。
卢凌风目光如炬,刺得二人闪闪躲躲,尤其是那浑身遮掩之人,似乎极为害怕卢凌风,身子缩了又缩。
卢凌风一眼瞧出这人的异样,一把提起,扯开兜帽,拉下面罩,卢凌风神色冷漠,“温超!”
温超心虚,赶紧行礼,“拜见中郎将。”
卢凌风却是丝毫不搭理,反而说道:“身为司户参军,你竟然乔装打扮,到这鬼市上来买妖茶!”
温超眼神闪躲,支支吾吾:“我,我只是听闻这茶好喝,便心生好奇……”
卢凌风刚正不阿,哪里理会温超的狡辩,大喝一声:“全都捆了!”
温超拼命求情,却无人理会,直至被黑布裹住了嘴。
众人继续查抄鬼市,卢凌风刚抄完一家店铺走出,见到成乙在门口等候,忍不住对这汉子心生敬佩。成乙眼盲,李伏蝉将其纳入队伍时,卢凌风本还有所疑虑,可自入得鬼市,成乙行为,竟与常人无异,尤其在这昏暗不见天日的鬼市中,更显得如鱼得水。
卢凌风心中了然,初时听得成乙制服歹人,还不知其武力如何,毕竟他不曾交手那歹人。只是如今,光是这手听声辨位之技,卢凌风便自愧不如。
这时,刚被抄完红茶的店铺主人跟着走出,此人虽被抄走红茶,但对卢凌风却毫无畏惧,反而强硬地说道:“将军,你不扈从天子,警寻长安,到这儿,多管闲事了吧!”神情桀骜,很是不服。
卢凌风哪会惯着他,握着横刀,抵上此人胸膛,说道:“我管了又如何,一两茶三锭,你贩茶半年有余,卖了多少,可曾赋税朝廷?”
店主冷哼一声,有恃无恐,道:“鬼市获利无关赋税,这是长安的规矩,再说,你抄我算什么本事,我这长安红茶也是真金白银买的,有本事,你抄十一娘的去。”
话音刚落,卢凌风刚想继续询问,只听一阵破空之声,卢凌风瞬间拔刀,刀出如龙,将飞射而来的羽箭直接斩落。
暗处的射箭之人并非一人,见一击不成,两人齐射,射箭之时,前后交替,有快有慢,几无间隙。
卢凌风挥刀格挡,一箭又一箭被斩落,却在最后一箭时,暗处射箭之人的合击之术显露无疑,卢凌风一时大意,不得不飞身躲避。
飞箭错开卢凌风,径直向刚刚叫嚣的店主射去。千钧一发之际,刚刚还不见动作的成乙,似鬼魅一般,如离弦之箭,竟先飞箭一步,闪至店主面前,如精铁般的手掌,突然握住了盲杖顶端,悍然拔刀。
卢凌风刚飞身闪躲,便察觉出不妙,那箭并不是为了杀他,而是为了那店主。可再回身已经来之不及。余光中,刚刚还在赞叹耳力惊人的成乙,此刻,竟展现出毫不逊色自己的速度,身法如电,瞬息便出现在店主身前。
而下一刻,卢凌风便见到了此生最快的刀,也不见成乙如何蓄力,只是刹那,拔刀,斩箭,仿佛一道白练划过虚空,还没来得及看清,一切就尘埃落定。
暗中射箭之人,见又一位高手出现,知事不可为,立即收弓,隐遁黑幕。
卢凌风收刀入鞘,走到成乙旁,忍不住感叹道:“成兄,确是真人不露相,好快的刀,好高的武艺。”
成乙收刀入仗,只是轻笑,“过誉了,中郎将才是好俊的身手。”
双耳微动,成乙缓缓说道:“中郎将须多加小心,暗中射箭之人不似寻常贼寇,这射箭的技巧,更像是军中之人。”
卢凌风心中一突,虽有同样的感觉,但并无法确认,问道:“成兄了解军中箭法?”
成乙面容沉静,只是淡淡吐出一句:“从过军。”
此时有更重要的事,两人倒也没深谈。可卢凌风心中倒是暗下决定,此事了结后,定要找李伏蝉和成乙好好切磋。
卢凌风转过视线,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店主,此刻已经瘫软在地,劫后余生的庆幸令他再难桀骜,仿佛想起什么,惊慌道:“是十一娘,一定是十一娘!”
与此同时,鬼市的另一处,苏无名正无奈的看着李伏蝉。
“伏蝉,真的有必要带如此多的吃食吗?”苏无名本欲趁着卢凌风查抄红茶之时,寻得费鸡师,前来相助辨认返魂花。
结果,李伏蝉不去跟着卢凌风,反而拖着他集市采购了一堆吃食,说是吃人的嘴软,若是费鸡师吃的开心了,怎么会不来帮他。唯一的问题就是,李伏蝉每买一样,自己都先尝了个遍。
“伏蝉,这偌大的鬼市,怎么才能找到费鸡师啊?”苏无名来到集市,这才想起,还不知道这费鸡师究竟藏身何处。
李伏蝉拍拍身上的吃食,笑道:“阿叔忘了,我们是怎么遇上鸡师公的了?”
苏无名想起那日的场景,心中顿时了然。
鬼市烧鸡店门前,苏无名看着李伏蝉鬼鬼祟祟钻进巷子,与一群小乞儿聊了片刻,回来时,身上的吃食似乎少了一些。
“伏蝉,可是叫那群孩子帮忙寻人?”苏无名逮住还想去点烧鸡的李伏蝉问道。
李伏蝉眼珠一转,贼笑道:“苏阿叔,请我吃只烧鸡,我便告诉你。”
苏无名气结,偏偏看着李伏蝉嬉笑的样子又生不出责怪,当下喊来店家点了一只烧鸡。
李伏蝉提着烧鸡晃了晃,也不吃,反而说道:“苏阿叔,可不是伏蝉嘴馋,这可是拿来贿赂鸡师公的。”
苏无名一下子反应过来,惊喜道:“这么说,你是打听到费鸡师在何处啦?”
李伏蝉神秘一笑,“然也!”
鬼市,本就是洼地沉陷,其间地势错综复杂。后来,多是心怀鬼胎者居于此,广建暗道,密室。久而久之,其内密道繁复,鲜有人知其全貌。
李伏蝉在乞儿的带领下,弯弯绕绕走了许久,苏无名已经绕的记不清来路。终于转过一处幽窄的通道,渐行渐宽,前方还传来了光亮。
乞儿接过李伏蝉递过的十钱与吃食,兴高采烈地离去。
出的幽深逼仄的暗道,地方竟格外的宽阔,苏无名看着似鬼斧神工的天然洞窟,有感而发:“天地神奇,鬼市这般奇特的地貌不过区区百年,便已形成,其间,还容纳了如此众多的人,唉,可惜鬼市中,稂莠不齐,鱼龙混杂,倒是可惜了这片神奇的地界。”
李伏蝉轻笑道:“苏阿叔,何必感叹,万物负阴而抱阳,有善则必有恶,纵是长安繁华昌盛,其间不也妖魔潜伏,”李伏蝉回头定定地看向苏无名,“苏阿叔,我虽不为官,却知道你为官初衷,公义理法,人间正道,我阿翁一生所行,皆为黎民百姓,你是他的亲传弟子,亦以此为圭臬。你二人皆是伏蝉所敬佩之人。”
苏无名怔怔地看向李伏蝉:“其路漫漫,上下求索,伏蝉,你不为官,可惜了!”
李伏蝉洒脱一笑:“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伏蝉所行,亦是求索,问心无愧便好!”
“好个问心无愧,小郎君说的真好!”费鸡师本在鼓捣他的疡医器具,却忽然听到了谈话声,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哪家烧鸡店的店主找上门来。还好觉得声音耳熟,偷偷一看,竟是前些天救了他还请他烧鸡的李伏蝉,这才跑了出来。
“哎呀,鸡师公,怎么还偷听别人讲话啊!”李伏蝉嬉笑道。
费鸡师嗓门微高:“小郎君,你可是不请自来,跑到我老费的家里啊,怎么还是我偷听那!”
“哈哈哈,”李伏蝉提起手中的烧鸡,笑道,“鸡师公莫恼,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鸡师公定睛一看,眼睛都直了,这不是自己最爱的烧鸡嘛,鲜嫩细腻,皮脆肉滑,美味多汁。
苏无名行了一个叉手礼,道:“费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眼里只剩烧鸡的费鸡师哪里还管得上苏无名,敷衍着答应一句,口水都快下来了。李伏蝉也不吊着他,直接递给了费鸡师。
费鸡师喜笑颜开,道:“哎呦,小郎君,老费我啊,就喜欢跟你打交道,深得我心,深得我心啊!”费鸡师扯下鸡腿,已经吃了起来,眼睛都眯成了缝。
李伏蝉畅然而笑,费鸡师确实可爱的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