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萧声终是留存了有用之身,不过翌日,便悠悠转醒,樱桃悬着的心,总算落下,司马府中,大军拥护,宛如铜墙铁壁,一片宁静。
宁湖司仓参军曾三揖致仕之宴,这个似乎兢兢业业了一生的宁湖官吏,本欲大张旗鼓,办场宴席,广邀宁湖同僚共饮,可在上官瑶环攻破寒山之后,宁湖,陷入了诡异的平静。
百姓议论纷纷,却不知这其中深意,可宁湖官吏却嗅出了端倪,上官瑶环,代天巡狩,先斩后奏,可以说,手握宁湖所有官员的生杀大权,且有军队相随,甚至还攻破寒山,这样的权势与阵仗,若说她不是冲着鼍神社,不是冲着宁湖官场而来,那真是白在官场沉浮多年了!
平静的背后,是血雨腥风的气息……
曾三揖致仕之宴,并未大操大办,甚至,连邀请到场的官吏,都精挑细选。上官瑶环与苏无名本俱在邀请名单之列,可在曾三揖派出刺杀李伏蝉等人的杀手,俱铩羽而归,不,甚至,无有一人归来之时,曾三揖害怕了。
那本平平无奇的司马府此刻仿佛成为了某种禁地,比之他鼍神社的万鼍之泽更加可怕,曾三揖做贼心虚,不敢邀请,只是托人传了句话,已作告辞,而宁湖官吏中,贺犀反倒是去了一趟。
曾三揖发展鼍神社,俱是以司仓参军的身份为掩饰,暗中施为。其实,若不是有这层官身在,他又如何能在宁湖掀起如此大的波澜,但,成也官身,败也官身,司仓参军的身份终究不足为外人道,整个鼍神社之中,知晓曾三揖身份的,不过五指之数。
连那所谓的领司沈充,也不知晓曾三揖的真实身份,此人信仰鼍神,死心塌地,极度狂热,若叫他知晓,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鼍神居然是这个,其貌不扬,身负罗锅的曾三揖,怕不是会当场反叛,取而代之,故,曾三揖始终不曾透露过身份。
而这,终究是为曾三揖的暴露,留下了隐患!
褚萧声那日在司马府所言,令心思机敏的上官瑶环与苏无名两人,俱是察觉出曾三揖的嫌疑,可心思俱被褚萧声身份吸引的贺犀,却未曾察觉到众人言语中的猜疑。
故参加完曾三揖致仕宴的贺犀,急冲冲地便来到司马府,向上官瑶环与苏无名告知曾三揖致仕宴上的见闻。
原来,三月三上巳节将至,鼍神大典举办在即,虽有上官瑶环一行异数,却难以撼动这鼍神社一年一度的重要活动,宁湖官员虽心有畏惧,但强龙难压地头蛇,鼍神社仍是压在宁湖百姓与官员头顶上方的巨石,一日不除,一日不得解脱。
沈充带着好几坛寻常难以品尝到的鼍神酒奔赴宴席,一来,是所谓的鼍神特意嘱咐,二来,上官瑶环带兵攻打寒山,弄得神社人心惶惶,威信大损,沈充担心宁湖官员心生异样,故特来警告一二,并扬言鼍神大典如期举行,所有官员必须参加。
当然,这所有官员中包不包含上官瑶环,他沈充未曾言明,而在场的宁湖官吏也不敢询问,想来,俱是抱着她爱来不来的想法。
沈充自然是希望上官瑶环亦能参加,鼍神已然降下法旨,明日大典,上官瑶环若至,群起而攻,沈充并未料想到,上官瑶环若真是于宁湖遭遇不测,究竟会引发何种风暴,既鼍神令下,他只需照办即可。
而他却不曾想过,他们究竟能不能将上官瑶环一行人留在宁湖,在他眼里,纵是上官瑶环随行军队,可只要上了鼍神岛,鞭长莫及,上官瑶环一行还不是任他们拿捏。
可他哪里知道,褚萧声举兵攻岛的计划半道崩阻,却给了上官瑶环莫大的提醒,既然你的根基在那所谓的鼍神岛,那便将其连根拔起,鼍神社,自然消亡!
沈充于宴会之上,向宁湖官员昭告,鼍神大典如期举行,所有人尽需到场,宁湖官员自然连连称是,可没想到,曾三揖居然以致仕为由当场拒绝!
沈充大怒,直言曾三揖不给鼍神面子,每次大典俱不参加,后抱着鼍神酒愤怒离去!
苏无名眼中精光四射,问道:“曾参军,从未参加过鼍神大典?”
贺犀一愣,想了想,道:“正是如此,曾老不畏强权,且看不惯鼍神社所为,故每每大典,都找理由避开了!”
苏无名看向身侧众人,上官瑶环,李伏蝉与卢凌风俱是默默点了点头,昨日众人散去,他们早已重新复盘推衍,整合证据,猜测出了鼍神社幕后之人,如今,贺犀宴席的一番见闻,似乎更加验证了此番推论。
鼍神社横行霸道,动辄害人性命,又怎么会唯独放过了曾三揖呢!
上官瑶环端坐一侧,双眸清亮,目露沉思,“鼍神大典,宁湖官员与众多百姓齐聚,这是揭露幕后真凶最好的机会,也是打破众人心中鬼神最适合的契机!”
苏无名眼中神采飞扬,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镇定,“瑶环所言甚是,大庭广众,揭露真身,方能直击众人心灵,这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卢凌风目光严肃,身子挺直,适时道:“鼍神岛乃鼍神社根基所在,其上社众必然不在少数,军队登岛,必然惊动他们,鼍神大典必不能正常进行,无法留给你们时间揭露幕后之人,可若是军队不随,鼍神社若狗急跳墙,你们的安危,甚至岛上官员与百姓的安危,俱是问题!”
众人俱是心头一沉,卢凌风的分析也正是攻岛问题所在,苏无名却是面无忧色,看向上官瑶环,上官瑶环目光不变,反而露出浅浅的笑意,看向贺蒙,“贺参军事,大军,此刻如何了?”
闻言,贺蒙亦是自信一笑,道:“按使君吩咐,自到宁湖,半数军队化整为零,分散附近州府,暗中调动船只,寻访附近水域,如今,早已确定好路线,蛰伏待发,除攻打寒山之军队,剩余兵士已然整合宁湖折冲府兵,共计一千五百人,等待使君命令!”
卢凌风顿时眼前一亮,原来,自来宁湖,上官瑶环运筹帷幄,便已早早做好了准备,只是如何得到消息的呢,怎么初来宁湖便已然知晓了鼍神岛的消息呢?
许是察觉到卢凌风的疑惑,李伏蝉适时解释道:“瑶环还未入城,便向宁湖出身的贺参军事了解了宁湖的点点滴滴,之后所有的安排,俱是在入城之际,便已定下的计策!”除了突然决定攻打寒山一事,李伏蝉心底暗自念叨了一句,目光更显温柔,落在了上官瑶环的身上。
卢凌风这才知晓前因后果,忍不住感叹一句,“瑶环智计,当真不凡也!”
上官瑶环含蓄一笑,并无得意,这世上的聪明人何止她一人,便说此刻,场间的苏无名尤擅探案,才思敏捷,心细如发,李伏蝉亦是曾经的状元郎,武艺非凡,才学无双,卢凌风同样名门出身,少年将军,意气风发,这世上永远不缺聪明人,可永远都缺为天下百姓造福的聪明人!
贺犀后知后觉,总算反应过来,“不是,你们的意思,你们知道谁是幕后之人了!”
众人闻言,对视一眼,纷纷大笑,唯有贺犀尴尬地笑了笑,摸了摸后脑,一脸无辜的神色。
再之后,众人商议起明日的种种事宜,待各自了然于胸,这才散去,养精蓄锐,整装待发!
翌日,烟雾缭绕,长风阵阵,一艘艘挂满鼍神社旗帜的巨大船只,缓缓驶向鼍神岛。
上官瑶环独立船头,目光空灵,遥望湖面,身侧黑衣佳人,樱桃持剑守护,面色严肃。
顾文彬看着宽阔的湖面,忍不住心潮澎湃,可看了看船头的上官瑶环又不禁心生紧张,只得扭过头看向一侧的苏无名,卢凌风与沈充。
只见,苏无名老神在在,目光在湖面上不断游走,时不时落在那清瘦的黑衣身影之上,仿佛外出郊游一般。
卢凌风傲立一侧,目光炯炯有神,面容上带着一种顾文彬看不懂的兴奋,那并不是要见到鼍神的激动,顾文彬久经官场,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只是,顾文彬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反倒是沈充,神色微凝,十分不自在,那冷漠的面庞上略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狠辣,眼底却深深藏着一丝担忧与恐惧,复杂的情绪下,整个人再无往日的骄横跋扈,反倒表现得一言不发。
好在,鼍神社眼线传来了消息,随行上官瑶环的军队留待宁湖,并未跟随,那四百兵士的队伍于鼍神社而言,宛如天悬之剑,惹得他们是辗转难眠。
好在,上官瑶环出乎预料一般,竟敢独自登岛,而奇怪的是,随行的李伏蝉也消失无踪,场间随行,就沈充所知,唯有些威胁的,便是那司兵参军卢凌风和那一直守在上官瑶环身侧的刺史之女樱桃,这倒是叫沈充安心不少。
不管如何,一旦上官瑶环与苏无名登岛,纵是有卢凌风与樱桃,也依旧是瓮中之鳖,任人鱼肉,沈充如是想着,嘴角也不觉间扯出一丝冷笑!
顾文彬长袖善舞,见船上气氛冷淡,倒是心思活络起来,感叹道:“上官使君,苏司马,卢参军,这观神大典是宁湖一年一度的盛事,宁湖人人期待,保管两位不虚此行!”
身侧,一袭黑衣,手持短剑的樱桃迎风而立,黑发飘扬,英姿飒爽,与上官瑶环交相辉映。樱桃之身份,绝非登岛之人员,可在上官瑶环面前,什么样的规矩都得迎合,沈充只能咬着牙默认。
上官瑶环身形不动,湖风轻拂,衣袂飞舞,身姿婀娜,对顾文彬的话语置若罔闻,灵动的双眸满是宁静,遥望着湖面深处。
见上官瑶环无动于衷,而那身影亭亭玉立,宛如出尘女仙,顾文彬也不禁心头一紧,面色悻悻,一时间,竟有些哑口无言,有些人,只是立在那处,便叫人自惭形秽,上官瑶环毫无疑问,就是这般存在。
沈充同样面色难看,只是他更多的不是畏惧,而是窝火,他鼍神社何时遭此无视,只是,敢怒不敢言,此处未及鼍神岛,还不是发难之时。
卢凌风挺直胸膛,头颅高昂,亦是不屑一顾,毫不理睬。
苏无名倒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身侧两人的情绪变化,心底冷笑,面上倒是风轻云淡,略带笑意,搭腔道:“能得见鼍神,是我等的幸运啊!”
顾文彬见有人回应,总算松了口气,氛围仿佛一瞬间有了舒缓,跟着苏无名附和两句,笑出了声,沈充皮笑肉不笑,也跟着附和几句,目光中却满是阴狠,凝视着船头的倩影!
一路无言,船到岸,众人缓缓登岛,待众人站定,沈充看着还是如遗世独立一般,却被众人环拥的上官瑶环,嘴角挂起一丝狞笑,也不在意,转身领着宁湖官员与百姓,朝着鼍神大殿而去。
而此时,李伏蝉与裴兴高立悬崖,目光宁静,身姿挺拔,俯视着半山腰间一株血红色的怪树,而两人周围,满地血腥,定睛看去,赫然正是这鼍神岛上数之不清的巨鼍!只是此刻,凶狠强大的野兽已化作残肢断首,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