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荣婳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顿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这是在贺家旧宅。
她坐起身,一只手揉着发胀的额角,一只手去摸索床上的灯笼。
待握住磨得十分光滑的灯笼提杆时,她才放下心来,轻轻呼出一口气。
不知怎的,南荣婳想起了那晚沈临鹤去宫墙边寻她,帮她提了一路的灯笼,手却没有被灯笼杆冻伤…
她盯着素白的灯笼,忍不住曲起手指轻轻弹了上去,灯笼一颤,竟往后缩了一下。
南荣婳轻笑着摇了摇头。
整理好衣裙,出了偏院,见门口立着两个人正冷眉相对,谁也不让谁。
竟是沈临鹤和傅诏?
他们二人声音都压得很低——
“她正休息呢,谁也不见!”
“沈纨绔你让开!若无要紧事,我定不会来寻她!”
“天王老子来了,都得先让她睡好了才能见!”
南荣婳挑了挑眉,唔,这就有点夸张了…
她踩着厚厚的积雪向偏院外走,脚下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门外的两人听到动静,同时向内看来。
只见女子迎着日光而来,白皙的皮肤被照得透亮,她的唇色殷红,眸发又是乌黑的,鲜明的色彩对比之下,竟让人惊艳的挪不开眼。
傅诏正看着南荣婳走近,却不料身前一人歪了歪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
傅诏眉头一蹙,向前走了两步,将沈临鹤撇到一边,冲南荣婳说道:
“南荣姑娘,今日已是腊月十四,冯瑶马上就要被拉上刑场了。”
南荣婳点点头,“我知,我们快去吧。”
说完,一个眼神都没给沈临鹤便跟着傅诏走了。
沈临鹤瞪着眸子,想起那晚南荣婳说过,觉得傅诏长得不错,他心下顿时醋意横生。
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跟在了二人身后。
傅诏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霎时回身看去,沈临鹤一个不察俩人差点撞到一起去。
傅诏冷声道:
“我与南荣姑娘有要事,你跟着做什么?!”
沈临鹤自是知道他们要做什么,那日在丞相府,他把南荣婳对傅丞相提的要求一字不漏的听了去。
沈临鹤看着南荣婳,面色担忧,“非要这样做吗,你才从那危险的地方出来,又要去?”
南荣婳看着他,神色柔和下来,“放心吧,上次去只是我的一缕魂,这次可就不一样了,若要真对上国师,你觉得我打不过她?”
沈临鹤沉默,一个能让勾司人俯首的人自然极为厉害,而且她的本事并没有全部施展出来。
只是那里毕竟是国师的地盘,若她提前布下了陷阱…
沈临鹤不敢想,看着南荣婳只皱眉。
南荣婳琢磨了琢磨,将手里的灯笼递给他,说道:
“这灯笼带不进去,别人也拿不了,只能麻烦沈少卿帮我保管了。”
傅诏在一旁看着他俩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堵,他开口说道:
“快到时辰了,我们该走了。”
沈临鹤接过南荣婳手中的灯笼,轻声说道:
“小心。”
随后他复又朝傅诏冷声说道:
“你照顾好她,若…若有什么意外…”
傅诏不耐,呛声道:
“我自会看顾好南荣姑娘,不会有意外,也不需沈少卿费心。”
说罢,傅诏和南荣婳离开了贺府旧宅,乘马车向金吾卫府衙而去。
-
马车上,傅诏犹豫半晌,想起方才南荣婳与沈临鹤相处的模样,还是开了口问道:
“南荣姑娘与…”
“傅将军…”
不料南荣婳同时开了口,傅诏抬手让了让,“南荣姑娘有事请说。”
南荣婳点点头,“傅将军稍后不需亲自送我入宫,毕竟你如今离极泉宫越远越好。”
傅诏眸色一沉,“不行,这次送你入宫的全是我父亲的人,我…不放心。”他咬了咬牙,终是实话实说道。
这一段时日,他多次试探,确定了他的父亲真的是在为国师做事。
既然是为国师做事,就算对南荣婳有所顾忌,也不会违背国师的命令。
南荣婳看着傅诏的下颚紧紧绷着,她突然想起了贺老爷与贺公子。
他们明明是彼此最重要的人,最后却落了个这样的结局。
南荣婳只扬了扬嘴角,没有作声。
而傅诏也没有心思再问她与沈临鹤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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魁首道的北边有条街名唤奉山街,奉山街有个菜市口平日里便人来人往很是热闹,而今日此处更是被围堵的水泄不通。
有几个小孩子调皮,在人群中穿梭,引得人们一阵抱怨:
“这是谁家的小孩子呀,今日这种情形你们家大人还让你们出来看,小心半夜做噩梦吓得尿床!”
有不明所以的外地人纳闷,“怎么此处如此多人?”
此话像个引子,一下便勾起了百姓的话头——
“今日有犯人在此斩首!”
“听闻是那客来居的老板娘,本来还以为是那老板杀的人,弄半天竟然是那美貌的老板娘啊!”
“不是说死的那人跟老板娘有一腿嘛,怎么还谋杀情夫呀?”
“胡说,我听说的明明是死者要对老板娘图谋不轨,让老板娘失手给杀了!”
……
人群叽叽喳喳。
有人惋惜、有人怒骂,总之每个人都要评论一二,但实情究竟如何,没人说得明白!
不多时,金吾卫押着犯人的囚车来了。
“让让!让让!”
人群自发地往后退,让出一条道来。
囚车之中,一个女子被五花大绑着,她头发凌乱,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但她身姿窈窕,就算看不清面容也让人觉得定是个美人。
“你个狐媚子,先前我夫君还说你长得好看,我看啊,你就是故意勾引男人!”
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一脸怒容地谩骂,一边骂一边将手中的烂菜叶子往囚车里的女子身上扔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下周围的人都开始骂起来,话语不堪入耳。
有馊饭、烂鸡蛋不停地砸到女子身上、头上,甚至还有人捡起路边的石头块朝女子扔去。
不多时,鲜血顺着女子的额角淌了下来。
而她一言不发。
到了菜市口,女子被士兵粗鲁地从囚车中拖了出来,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断头台。
她耷拉着脑袋,依旧沉默不语。
傅诏在台子的另一边坐着。
本来斩首这事不归他管,可依着上头的命令,既然金吾卫一开始便负责查找凶犯,那便将此事一路管到底了。
傅诏心知肚明,这上头的命令,多半是国师的命令。
他看了看日头,向不远处两个平民打扮的人扫了一眼,那两人朝他点了点头。
“今有冯氏,数日前在客来居客栈中杀害客人巴奇,如今证据确凿,当斩!”
他的声音沁着冷意,随后将手中的斩首令牌往地上一扔。
刽子手高高举起手中的铡刀,狠狠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