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国公府的繁盛不是宋府可比拟的,房宇雕梁画栋,园林硕大移步换景,假山流水随处可见,光打理就要耗费许多人力。
因为是世代将门,府中连下人们的行为举止都训练有序,严职守礼,可见家风肃正,然而也有例外……
“我摘的果子当然我自己吃,你想要,凭本事上来拿啊!”
远远的,江应巧就听见少年逗笑的声音,猜是徐均承,便拄着杖走过去看,就见兄妹俩在枇杷树边,一个在高墙上,一个墙下对峙着。
徐乐瑶耐着脾气,好声好气:“刚刚分明说好了,你上去会帮我摘的。”
徐均承坐在半高的墙上,一只脚踩着瓦片,另一只悬着荡悠,手里上下抛着一颗枇杷果。
听她这么说,剥了皮往嘴里塞,抬了抬下巴口齿不清道:“那你得等我吃完这半树,那半树留着哥哥再给你摘,乖啊。”
徐乐瑶气道:“要知道是这样就不叫住你了,早让你回书院去,做什么在这里捣乱!”
徐均承随意往草丛里吐出果核,无奈道:“好乐瑶,你信里说着想哥哥,日日盼归期,我回来了呢,又巴不得赶我走,唉,女子啊也太善变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刚刚褪去了青涩,还剩下几分叛逆,也就现在舍得拿妹妹逗开心。
徐乐瑶女儿家的心思被他这么光天化日讲出来,又羞又恼,看他这副样子实在是气不过,扔下手里的竹篮,转身拿起长竿去打枇杷树枝,一下簌簌的在草里上掉下好几个果子。
她赌气道:“用不着你!我自己来。”
只是手里的竹竿打着打着就往徐均承方向偏,故意有几下朝他身上打去,少年被这乱棍打得失笑,又反抗不得,只好哄道:“小姑奶奶,我这就帮你摘还不行吗。”
“姑奶奶!”徐乐瑶看见江应巧走来,扔下竹竿就朝她跑去,抱住老人家的手臂。
竿头失去掌控正好敲在徐均承的脑袋上,又“啪”一声斜倒在草地上。
徐均承哪想到把老太君招来了,捂着脑袋悻悻道:“姑奶奶。”
又见到老太君手里的虎杖,不免有些犯怵,他可忘不了那虎头打在屁股上的滋味,要青个十天才能消去。
于是江应巧还一句话没说,少年当下就老实地爬下墙。
江应巧觉着自己既然成了老太君,也该扮演好长辈的角色,关心一下家里的小辈,便问道:“你们怎么吵起来了?”
徐乐瑶有些委屈道:“哥哥他欺负我,乐瑶见姑奶奶胃口不好,想着摘些果子给您尝尝,哥哥说帮我却又变卦。”
徐均承一下来就在把地上散落的枇杷收集到篮子里,闻言还不忘搭腔:“你早说是给姑奶奶摘的,我把树都给您搬过去栽院里头。”
江应巧忍不住笑了笑,这两人还是小孩性子,但有徐国公言传身教,倒是都晓得要孝顺敬重长辈,不枉老太君为这个家劳心劳力。
她说道:“你们有心了。”
徐均承将一篮子枇杷交给廖妈妈,对老太君道:“借花献佛,那孙儿先回书院去了,下回再来看您。”
随后三两下轻松翻过了那堵墙,跑了。
徐乐瑶小声嘀咕了一句:“有大门不走,也没个正形。”
大约每个妹妹都自带吐槽亲哥的天赋,江应巧问道:“你哥哥这样着急回去么?”
徐乐瑶乖巧回道:“兄长这次是告了假回来的,奉章书院作为京城第一学府,平日学业繁重不让轻易告假,这次因您情况危急才将他叫回来。所以啊,姑奶奶一定要身体安康,才不会让我们担心。”
江应巧心里一暖,点了点头。
接下来这段时日,有南屏和廖妈妈这两位体己人照顾着,江应巧感觉虚弱的身体慢慢充盈起来,徐乐瑶日日跟随长辈来探望她,在相处中两人也变得有些亲近。
起初众人都以为老太君是回光返照,结果等了三日…七日…一个月…老太君依旧是该吃吃该喝喝,日日出门散步,起了兴致还会提着虎杖打树上的枇杷吃。
众人这才将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而江应巧也在有意识的交谈中,渐渐摸清了府里重要的人员构成。
徐家其实不止他们一脉,却只有徐晖这脉是嫡系,虽然并未分家,但因为徐晖厌倦深宅大院那套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又想操劳半生的姑母能安享晚年,便将原来的老宅留给其他旁系,带上自己那份家财积蓄搬出来自立门户,平日里因为情分也会稍微帮衬着他们。
现在这个徐府里住的主人,只有老太君、徐晖一家四口,以及他二叔的遗孀——二老夫人,不过这位老人平日一心礼佛,深居简出,除了前两天送来一卷抄写的经文,江应巧还没有见过她。
老太君虽然曾是徐家家主,但如今也真的老了,自从徐晖继承爵位后,现在徐府真正拿主意的,是徐晖。
江应巧觉得以姑侄俩的情分,请徐晖帮忙在京城寻找宋归慈的下落,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但还没等到她想好说辞,怎么说服徐晖去找个毫无关系的人,一场倒春寒,又让她病倒了。
年纪大的老人家,病来如山倒,江应巧病得急,过了一整晚也未见好转。
经过之前的事,徐晖实在担心老太君这次能不能撑过去,便决定进宫,向皇帝请求赐太医为老太君医治。
陛下看重徐国公,此次又是亲自为有诰命在身的老太君求医,当即下旨,派太医院的闻太医,随徐晖回府看诊。
闻忡一大早接到旨意匆匆收拾一番,便带上人随徐晖出宫入府。
国公府内,闻忡为发热中的老太君切脉后,写了一副方子递给廖妈妈,说道:“劳烦妈妈将这方子交予我在前堂的药侍,另借府中器具一用,让他煎碗药送来。”
廖妈妈应下,连忙去传话了。
闻忡让江应巧靠在榻枕上,开始为她施针,时间一点点流逝,将最后一枚针从她额上收走,在帕子上擦拭过后,轻轻放回针匣内。
正好此时廖妈妈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进来,喂老太君喝下,一勺勺苦涩的药汤咽下,配合施针,江应巧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没有这么烫了。
一番治疗下来,药喝了半碗老太君便退了热,徐晖等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闻忡转身走去桌边又写了一副方子,交到徐晖手里,说道:“这是温养的方子,按这上面抓药,一日三次,一次煎一副,服之一月,届时下官会再来复诊。”
徐晖看过方子后记下医嘱,转而递给廖妈妈,对闻忡拱手道:“有劳闻太医了”。
闻忡躬身回了一礼,“下官既受陛下之命,自当尽心尽力,老太君是年轻时落下身劳心疲的毛病,有损根本,现在外强中干,急邪易侵,内里虚浮亏空,也不是一时进补就能恢复的,得长久养护。”
沉吟片刻后,继续道:“只是这方子,需对煎药的火候时长把控较为仔细,不如这样,让下官的药侍暂留在贵府一段时日,替老太君煎药以防差错,归慈学有小成,平日里也能照料到一二。”
徐晖觉得甚好,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身后勺碗的碰撞声和老太君猛然咳嗽,廖妈妈连忙摩挲她的后背顺气。
江应巧咳出呛到的药汤后,不由得手心攥紧了被面,清了清嗓子看向闻忡,问道:“闻太医方才说的是何人?”
闻忡与徐晖对视一眼,回道:“是下官的药侍宋归慈,由他煎药,您可是觉得不妥?”
随后又解释道:“此子虽还年少,但聪慧心细,对药道很有天赋,且跟随下官学医许久,老太君不必太担……”
还不等闻忡把话说完,就见老太君披上衣服跳下矮塌套上鞋子,一把夺过倚在旁边的长杖往外走,刚走两步又退了回来,看向愣在原地的众人,问道:“他在哪?”
廖妈妈端着碗怔忪道:“方才在后厨院子里煎药,应该还在那……”
江应巧转头推门而出,快步往后厨方向走。
几秒后,房中几人回过神来,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慌张,立刻追了上去。
这天,卫国公府流传着一个奇闻,七旬老太健步如飞,惊呆众人!闻太医妙手回春,神医在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