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夜静,西山寺后山。
几个黑影借着夜色从另一侧的山谷悄然爬上来,溜进了地藏殿。
吴太医气喘吁吁地走进密室,一眼看见榻上的谢珩,大惊失色:“怎么伤成这个样子?若是再晚几日,伤口化脓,心肺受损,神仙都难救了。”
惜云心中一紧,连忙屈身行礼:“吴太医,多谢您冒险前来,还求您救救他!”
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遍惜云,吴太医的目光停在她的肚子上,眸光微闪,迟疑地问了一句。
“冷一帆写信都告诉我了。这肚子里的孩子,真是谢家的?”
惜云噙着泪无声地点了点头。
吴太医仰天长叹一声:“哎,都是孽债啊!谢寅当年对你父亲造了孽,又把你和谢珩生生分开,结果他到死都不知道,他们谢家日思夜想的嫡长孙,竟然就在这儿。”
“只怪陛下狠毒。谢寅助他坐稳帝位,谢珩帮他平定北境,他竟然还要将谢家赶尽杀绝,怎能不让人寒心?”
她顿了顿,又抬头看向吴太医:“恕惜云冒昧,您是冷先生挚交,也是性情中人,我担心陛下将来为了隐瞒曼陀罗之事,也会对您下手。您还是早做打算……”
吴太医叹了口气,坐在床边:“老夫一把老骨头了,怕什么?如今当务之急是把谢珩救过来。谢寅本性不坏,只是对陛下愚忠,我怎么也得帮他留下这条血脉。”
他立刻取出金针施治,又将胸前的伤口全部清理了一遍,最后开了两个方子。
“他失血过多,还需调养。我恐怕也不便再上山。先抓第一剂药服用两日,若是伤口好转,便改服第二剂药补血益气,希望老天有眼,让他快点醒来。
“多谢吴太医!”方达收了药方,连忙出去交给琥珀,下山去云祥药铺抓药。
吴太医起身收拾药箱便准备下山,临走前他又把惜云拉到一边:“我知道永康侯府对不起你。可如今谢老夫人被软禁在府中,追悔莫及。你们可否……”
惜云眼眸暗淡下来,看了一眼床上的谢珩,叹了口气:“我知道她也是被人蒙蔽。只是如今我们自身难保,恐怕……”
吴太医摇了摇头,眸光深邃:“前几日,谢老夫人身边的张嬷嬷偷偷溜出来,传了一句话。说谢寅暴毙那日下午,周放去看过他。周放走后谢寅便心神不宁,交给老夫人一封密信,夜里他就不行了。谢寅心思深沉,那封信与陛下有关。”
“您是说,陛下封禁侯府,恐怕也是害怕谢寅手中有他的把柄?”
“老夫人已经把那封信藏在安全的地方。”吴太医轻声道,“禁军每日在府中搜查,这信一天没搜出来,陛下一天不敢动侯府。等谢珩醒了,你们要好好谋划。”
密室内一时沉寂。香炉中的檀香缭绕上升,窗外传来一声悠长的钟声,子时已过。
“老夫要走了。”吴太医背上药箱,又递给惜云几包特制的金疮药,嘱咐她每日给谢珩的伤口换药,然后匆匆跟着寺中的小和尚消失在夜色中。
接下来的两日,惜云寸步不离地守在谢珩床前。他胸前的伤口已经不再渗血了。
她握起他的手覆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笑道:“这个小东西自从找到你,越来越调皮了。像是要跟你说话似的。”
谢珩的掌下,肚皮一阵微微滚动,他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惜云眼眶一热,低头亲吻他的手背。
“该喝药了。”她用枕头把他的头垫高,把茶匙伸进他的唇间。他今日却紧抿着唇,药汁倒进去又流了出来。
惜云皱着眉疑惑地看他:“你怎么了?为何不喝药?”
他的脸色比前两日润泽了几分,薄唇紧抿,仍然一动不动。惜云突然想起原来在京城时他逼她喝解毒药的一幕,不由得脸色泛红。
“你是不是又藏着什么坏心思?”她嗔怪地轻拍他的脸,“别以为你现在受伤了我就要顺着你。”
盯了他半晌,惜云笑着摇摇头,端起药碗抿了一口,低头覆上他的唇,舌尖灵巧地游了进去。
温热的药汁顺着唇齿间的缝隙缓缓流到他的嘴里,她小心托着他的后颈,怕呛着他。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舌尖竟然是温热的,还动了几下。他微弱的呼吸拂过面颊,带着几分暖意。
一口一口,一碗汤药见了底。惜云用手摸了摸他紧闭的双眼,又亲了亲,笑着说:“还是让你得逞了。你还不快点醒过来?”
突然,甬道深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到密室让人心惊肉跳。
“不好!”方达在门外喊了一声,“周放带人进来了。他收买了寺中一个小和尚在前面带路。”
“夫人,您在里面别出来。我们来对付他!”天苍急忙拿起剑守在门口。
密室外响起一阵兵刃出鞘的声响。惜云心跳如擂鼓,紧紧握住谢珩的手。
“原来你们就藏在这儿!”周放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带着一丝狠戾,“给我冲进去!”
“周放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方达冷冷道,“谢珩待你不薄,你要如此赶尽杀绝吗?”
“哼!这是圣上的旨意。你们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
话音刚落,一阵金铁相击的脆声骤然响起。天苍在门外一声闷哼,寒霜的惊呼声传来:“你的伤口又裂开了!”
“杀!”周放一声令下,外面喊杀声四起。
惜云坐在床沿抱紧谢珩的头,感受着他的呼吸似乎有些急促。腹中的胎儿像是也听见了外面震天的呐喊声,动个不停。
“拿火把来!”门外又传来周放的大喝声。
惜云心头一惊。若是在密室中纵火,就算不被烧死,也会被浓烟呛死。她看着谢珩紧闭的双眼,心急如焚。
谢珩的手指忽然动了动,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眉头紧锁。
惜云连忙查看了一遍他的伤口,在他耳边轻语:“你别急。琥珀也来了,外面还撑得住。”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也七上八下。这密室没有其他出口,怎么才能逃出去?
外面的打斗声愈发激烈。兵刃相击,火星四溅。忽然一声巨响,似是有人撞在了门上。
“给我破门!”周放厉声喝道。
“想破门?先过我这关!”方达挡在门前。
惜云紧紧咬住嘴唇,心跳越来越快。她听得出来,方达他们在外面渐渐支撑不住。天苍负伤在身,琥珀的人数也不占优势。
门板忽然开始震动起来。周放在外面狞笑:“这门,撑不了多久了!”
惜云咬咬牙,放下谢珩,连忙把房中所有能拖动的桌椅、箱子全都往门口挪。
然后手里死死攥着剑簪,一动不动地盯着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