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一架来自中国上海的航班平稳降落在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
步云峰、宋子轩、郭伟和陈锦文等数十位中欧管理项目mbA课程学员，将分别前往西班牙、比利时、联邦德国、英国、法国和意大利等国家的企业，完成为期半年的实习，并将在欧洲完成毕业论文答辩，最后参加毕业典礼和硕士学位授予仪式。
包括博伊索特教授在内，多位中欧管理项目mbA课程学术专家将提供全程专业辅导和点评。
步云峰和宋子轩被安排至联邦德国的博世集团实习。
这是一家成立于1886年的老牌企业，也是联邦德国最着名的工业企业之一，主营业务范围包括汽车技术、工业技术、消费品生产以及能源技术等等，以尖端创新科技的姿态闻名于世。
初次到博世集团参观，就被恢宏气派的大规模工业厂房震撼。
偌大的工业园区规划有序，厂区道路笔直交错，整洁异常的环境极为抢眼，边边角角都看不到任何垃圾落叶，连裸露在外的各类管道都被擦拭得不染尘埃，各种各样的作业车辆整齐摆放宛如列队受检的士兵。
这一幕不禁让步云峰想起当年丁副市长到访锅炉厂的情形。
想想连城市锅炉厂茅草丛生的厂区，实在有些汗颜。
搞卫生其实不是啥难事，为啥人家国外知名大企业都能做得这么好？
只不过，
博世集团工业园区面积过于庞大，单纯搞卫生也是一项艰巨任务，那需要多少人力投入啊？
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就在步云峰疑惑之时，几辆奔驰牌子的全自动扫地车并排从他们面前徐徐驶过，宽敞的厂区道路再次被清扫。
原来如此！
望着全自动扫地车远去，步云峰羡慕不已。
这就是机械化作业的力量，像这样一台普普通通的奔驰牌全自动扫地车，可以抵得上几百名环卫工人的劳动量！
来到博世集团某个生产车间，步云峰和宋子轩双双惊掉下巴。
尤其是步云峰。
他毕业于山河大学工业电气自动化专业，理论知识储备拓宽了视野，他当然知道全自动化流水线作业的生产方式，但是即便如此，当他头一次真真切切地站在德国博世集团全自动化生产线前，彻底被眼前“堪比科幻”的一幕震惊了！
完全取代人工操作的厂房空空荡荡，根本看不到现场有多少工人。
各类现代化全自动机械生产线平稳运行，自动组装及传送装置可以准确而高效地完成预定动作。
这里是AbS防抱死制动系统集成控制单元自动化组装车间。
从电子组件到成品的整个过程，都无需人工介入。全自动流水线产出的成品源源不断，随后将运往世界各地。
汗颜！
这就是差距啊！
不仅仅是现代企业管理方面的种种，更有着工业技术层面的天堑鸿沟。
步云峰在心中发出无限感慨。
即便上海某手表厂拥有雄厚的技术力量，在组装机械表的过程中仍然完全依靠人工，每个装配车间坐满上百名工人，对机械表进行熟练组装，看似生产场面宏大振奋人心，其实已经落后于这个时代。
自动化机械化现代化的口号喊了很多年，结果呢？还不是被西方国家工业发展的高水准远远抛在身后。
此时的步云峰倍感压力。
甚至有一些沮丧！
国家坚定不移推动改革开放距今已经十多年了，唯有放眼世界才能发现自己与西方发达国家的巨大差距！
而担任企业改革排头兵的国企更要正视这种落差！
知耻而后勇！
绝对不应该坐井观天鼠目寸光。
这一天，在德国博世集团厂区走访参观，感触颇深的步云峰愈发坚定了参加山河省“现代企业制度试点工作”的决心。
他并非不想成为恩师柳墨轩那样的知名经济学家、教授。
只不过，
一种强烈的国家荣誉以及社会责任感，驱使他必须马上行动起来，积极参与到国有企业深化改革的进程中，让肩负国家使命的国企真正成为带动经济发展的火车头，成为大幅度提升社会生产力的关键一环。
接下来的企业实习过程中，步云峰像块干瘪许久的海绵贪婪吸食着德国博世集团的工业创举。
从领先世界的产品设计理念到现代工业技术积累，从全自动机械化生产线到生产营销各个环节，从现代化企业制度建立到技术工人培训管理等等，可以说每一个领域都让他受益终身。
在欧洲企业实习的短短半年，步云峰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也对山河省即将开展的“现代企业制度试点工作”有了更多设想和思考，迫不及待地就要投身其中。
经过长期调查认真准备，步云峰最终决定以“国有企业全面与世界经济接轨，合作与竞争策略”为题完成并提交毕业论文。
这天。
博伊索特教授邀请步云峰和宋子轩共进晚餐。
席间对两人的论文分别进行点评。
出乎意料的是，宋子轩的毕业论文反而获得更高评价。
博伊索特认为步云峰这篇论文，并没有从管理学的角度宏观剖析国有企业发展的问题所在，比如制度政策方面的变化对国有企业的影响等等，更多的则是就事论事，甚至很多国企改革观点过于具象化，比如加大国外工业技术引进力度，比如与国外知名企业开展多方位合作交流，根本不是在搞学术研究，反而更像个急于建功立业、开疆拓土的企业家。
步云峰对此并不否认。
他确实没有按照博伊索特的思路搞学术研究，而是试图从一名企业家的视角出发，寻求“现代企业制度试点工作”的切入点。
成为一名优秀企业家的信念，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
点评完他俩的毕业论文，博伊索特话锋一转提起毕业后的安排。
“步云峰同学，你们来欧洲企业实习之前，柳院长已经跟你谈过话了。我们中欧管理项目mbA课程还有一项重要任务，那就是培养师资后备力量。你很幸运被校方列为重点培养对象。我个人也认为你的卓越才能完全具备成为管理学方面专家的潜质，所以中欧管理项目mbA课程毕业后，你就可以直接进入英国阿斯顿大学攻读管理学博士学位。相关手续我来帮你办，学费将由欧洲管理发展基金会全额负担。”
“对不起，博伊索特先生，谢谢您跟柳院长的好意。我觉得自己不是做专家学者的料，更不想当大学教授误人子弟，我决定放弃本次攻读博士学位的机会。”
步云峰抱歉地摊手耸肩。
将自己深思熟虑的想法坦然告知。
在场的博伊索特和宋子轩都感到意外，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为什么？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机会？步云峰同学，你居然轻易放弃？简直难以置信。”
“我想尽快回国参与到国企深度改革，参与到现代企业制度试点工作当中，我觉得那里才是我发挥作用的地方。博伊索特教授，请原谅我辜负了您的期望，这个决定并非一时冲动，而是经过慎重思考的。”
步云峰满目真诚地望着博伊索特，打心眼儿里感激这位外国教授的器重。
就像始终对恩师柳墨轩身怀感恩之心。
博伊索特无奈地摇摇头。
他知道步云峰肯定去意已决，挽留没有任何意义。
也就不再坚持了！
“步云峰同学，你是我们中欧管理项目mbA课程班的佼佼者，我知道无论你以后走到哪里，都会是一名不可多得的杰出人才，肯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领导者和管理者，那就祝你早日实现自己的理想。当然了，如果哪天你回心转意准备攻读英国阿斯顿大学管理学博士学位，请及时与我联系。希望我们师徒可以再续前缘。”
博伊索特说这番话时肯定心存幻想。
但是步云峰只是说了句“谢谢”，并郑重地向他鞠躬致谢。
……
回酒店的路上，
与步云峰同行的宋子轩突然嗤嗤暗笑。
“峰哥，你放弃博士学位攻读，是不是舍不得跟嫂子两国分居啊？要不你把她接到欧洲来不完了嘛！”
“少跟老子扯淡！”
“哎，你别不敢承认啊？长途电话费多贵呀！你几乎每天都要跟嫂子通电话，谁还看不出来你俩这是新婚夫妻恩恩爱爱如胶似漆？”
也难怪宋子轩有如此想法，步云峰放弃的是攻读博士学位的机会嘛？
不！
他可能放弃了大好前程！
别说连城市工商局的处级领导干部，就算以后坐上市工商局局长的宝座又如何？社会地位和学术成就能跟未来的知名经济学家、学术界的泰山北斗这类大学教授相比吗？
傻子恐怕都能分出轻重缓急来！
偏偏步云峰不走寻常路。
“峰哥，我还真就不明白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拿到英国阿斯顿大学管理学博士学位，就算是一步迈进学术研究领域，成为人人敬仰的学术专家！你以后就是人上人，不比工商局干部强百倍？”
“谁说我回国还要在工商局待着？”
步云峰下意识地反问一句。
说完就有些后悔了！
宋子轩这个家伙别看他平时玩世不恭花花公子做派，脑瓜灵活比谁想得多，但凡让他听到一点风声，肯定能推断出所有的可能性。
尽快回国参与“现代企业制度试点工作”，只是步云峰跟父亲聊天时的构想，并没有对外宣布任何消息。
也就是说，
这件事情还处于保密阶段。
或者山河省委省政府正就此事进行讨论研究。
关系到国有企业改革的关键步骤，怎么能随便走漏风声呢？
不出意料的是，宋子轩果然提高了警觉，他超乎寻常的敏锐嗅觉在捕风捉影这方面绝对算得上天赋异禀。
“峰哥，这么说万叔叔早给你安排好了新去处？”
“八字没一撇！”
“那你回国以后准备去哪个单位高就啊？跟我还保密，太不够意思了吧？咱俩谁跟谁呀！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哥哥！让我猜一下！是去省计经委还是经济技术开发区？总不能到哪家大型国企勇挑重担吧？”
宋子轩一边试探着抛出若干选项，一边注意察言观色。
当他说出“大型国企”这个关键字眼时，步云峰不经意间眨了两下眼睛。
这就算是默认了！
拿到答案的宋子轩反而更着急，提高声音劝解道：“峰哥，三思啊！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想想你到连城市锅炉厂收拾烂摊子，最终得到什么好处？背着破产厂长的黑锅灰溜溜地回来，教训不可谓不深刻啊！算我求求你行不行？冷静一点好不好？企业，尤其是国企，更不要说大型国有企业，那都是积重难返的改革重灾区！仅凭你一人之力肯定无法扭转衰败大局，何必非得将自己至于风险当中？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