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剧组外围，胡呈尚正在徘徊。
他今天是来道歉的，可到了剧组门口，怎么都迈不开步子。
一想到待会儿要见到嬴佳，胡呈尚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烦躁。
自他担任菠萝tV市场部的副总以来，还没受过这样的气，居然要沦落到来给一个女人道歉来保住自己的地位。
胡呈尚踢了角落的垃圾桶一脚，他几乎可以预见嬴佳得意的嘴脸。
嬴佳肯定等这一天很久了。
昔日高高在上的人跪倒在她的裙边，嬴佳准会抓住一切机会羞辱他，蹂躏他的自尊，让他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
胡呈上狠狠骂道：“小人得志便猖狂。”
“喂，你那个组的？没看到垃圾被你踢得满地都是吗？”挂着过工作证的剧组人员走过来，不客气地问道。
胡呈尚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工作证，“我也是工作人员，来找嬴导的。”
“工作人员就可以踢垃圾桶了吗？”剧组人员依旧不客气，“还找嬴导，你有预约吗？瞧你穿的这样，买保险的吧？嚯，卖保险都卖到剧组来了，出去出去！”
“你眼睛是不是瞎了，我这是意大利进口西装！”
两人争吵声音惊动了剧组吃饭的工作人员，就连监视器后面坐着的周全都抬头看了一眼这边。
他似乎是认出了胡呈尚，用手臂捅了捅专心审视频的嬴佳，示意嬴佳抬头。
嬴佳也认出了胡呈尚，她转头跟身边的小助理耳语了一句。
紧接着，小助理走向胡呈尚，轻声道：“嬴导叫你过去一下。”
胡呈尚来到了嬴佳身边，顶着嬴佳和周全的目光，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此情此景，很有风水轮流转的味道。
上一次嬴佳和胡呈尚见面，胡呈尚穿着随意，半躺在沙发上听嬴佳的汇报，嬴佳一身正装，腰挺得笔直，介绍剧目的声音都带着尊重。
现今大半年过去，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的变成了嬴佳，规规矩矩站着的变成了胡呈尚。
如果胡呈尚有幸读到地球网文的话，一定能明白，这就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女穷。
“嬴导，之前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我已经知道错了，希望您能原谅我。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胡呈尚微微鞠躬，送上一个礼品袋。
花去大半身家，靠着菠萝的关系才抢到的全球限量奢侈品包，说有价无市都不为过。
胡呈尚只希望嬴佳能看出他的诚意。
胡呈尚又看了一眼坐在嬴佳身边的周全，“当然还有周导，之前合作的事情都怪我没有管束好演员……”
周全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胡呈尚不说话了，只是固执地将礼品袋捧在嬴佳面前。
嬴佳看都没看那东西一眼，问道：“你为什么事情抱歉。”
听到嬴佳嘶哑的声音，胡呈尚这才发现嬴佳有些不对劲，眼睛里布满血丝，嘴唇有些干燥，鼻头红红的，好像是感冒了。
“之前在我办公室，我犯病，竟敢对嬴导出言不逊。”胡呈尚轻轻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又补充道，“嬴导拍戏也要注意身体啊。”
嬴佳没理他的关心，“就这个？”
胡呈尚心里一惊，几乎以为嬴佳说的是买水军的事。但他转念一想，这件事他做得很隐秘，又是走国外的渠道，嬴佳不该知道的。
思考了一瞬，胡呈尚接话，“当然还有，当初拍《黄金甲》的时候，我和周导有些误会。”
“嗯。”嬴佳挥手，“说完了？说完了就走吧。”
胡呈尚懵了：“啊，嬴导？那……”
周全站起来，将礼品袋塞进胡呈尚怀里，推着他往外走，“滚滚滚，带着你的奢侈品包滚，看不起谁呢。”
他把胡呈尚一路拖到了剧组外围，胡呈尚想抵抗，奈何周全力气太大，拎胡呈尚就跟拎小鸡崽一样，半点都反抗不了。
嬴佳的小助理急匆匆从后面追上来。
胡呈尚眼带希冀看去。
只听见小助理对周全道：“周导，嬴导说让胡先生把地扫了再走。”
胡呈尚：“……”
三分钟后，胡呈尚拿起扫把，打扫着被他踢了一地的垃圾。
休息时间结束，《功夫》剧组众人重新进入了工作状态。
奇怪的是，偌大一个片场，工作起来却并不嘈杂，大家都安静地做着手中的事，空气中只有器材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
场记打板，一场戏开拍。
嬴佳在监视器后面看了几分钟，嘶哑着嗓子喊了声“卡”，而后便走到场地边，上手调整了一下灯光。
灯光师被嬴佳挤开，没有丝毫的不忿，反而凑上去看嬴佳的手法。
灯光角度变化，洒在男主演背后的光有一半落在了男主演脸上。
随着男主演每一次附身敲打身下的铁板，他的脸就没入阴影里，而他每一次痛苦抬头的时候，脸又重新沐浴在了光亮下。
脸上的挣扎一览无余。
饶是胡呈尚这个灯光门外汉，也能看出这一下调整的用意，饶是他没有坐在监视器后面看最后的效果，也能想象到那是一个多么经典的镜头。
嬴佳调完灯光，又招手叫来化妆师，将男主演额头上的发丝用水沾湿，接下来是道具、摄影……一些注意不到的细节，都被嬴佳一个个挑了出来，重新整理。
嬴佳做完一切，回到监视器后面，场记打板，再次开拍。
这回一次就过了。
剧组众人迅速清理现场，转移到下一个场地。
胡呈尚从来没见过这样拍戏的。
说她拍的粗糙，偏偏每一个细节都能注意到。说她拍的精细，偏偏速度又很快。
而且，整个剧组令行禁止的模样，足以表明嬴佳对剧组掌控度之高，这可不是仅凭发脾气和开大会就能做到的。
嬴佳拍出《电锯惊魂》，胡呈尚没怕。
嬴佳拍出《开端》，胡呈尚也没怕。
嬴佳拍出《来自星星的你》，胡呈尚还是没怕。
可今天看到嬴佳拍戏的样子，胡呈尚怕了。
这样的掌控力，这样的专注和速度，好片子怎么会是昙花一现呢？
胡呈尚凑近剧组的一个工作人员，声音干涩：“嬴导平时拍戏也这样吗？”
工作人员摇摇头：“以前细节不到位，嬴导会讲清楚她要的效果，让工作人员慢慢调整。但是最近嬴导感冒，嗓子不舒服，不想说话，就自己上手调了。”
胡呈尚吞了吞口水。
工作人员漫不经心转头，扫了胡呈尚一眼，“诶，你不是扫地那个吗？扫完了赶紧出去。”
胡呈尚被抢了扫把也没什么反应，失魂落魄地走出《功夫》剧组，脑子里满是嬴佳刚刚拍戏的画面。
他裤兜里的手机疯狂震动着。
胡呈尚接起电话，那头是丁东英绝望的咆哮声：“你不是去道歉的吗！道歉的结果呢！怎么嬴佳还把仙剑提档了啊！”
胡呈尚的内心却十分平静，他等丁东英吼完，才开口，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死志。
“丁总，我觉得，我们可以躺平任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