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到八月,天地不仁,雨水少的可怜,太阳却如此毒辣。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贵霜还没有进攻,阿兰草原却先出事了,大干旱降临。
草原上的大旱,是一场无声的灾难,它悄然而至,却以一种几乎不可逆转的力量改变了这片广袤土地的面貌。在这片曾经水草丰美、牛羊成群的地方,干旱如同一只无形的巨手,悄无声息地掠夺着生命的活力。
起初,草原上的清晨还带着一丝湿润,露珠在草尖上闪烁,仿佛是大自然给予的希望。然而,随着太阳的升起,温度迅速攀升,那点点露珠很快就被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阳光直射在大地上,仿佛要将每一寸土地都烤焦。草原上的风,不再是往日的温柔,而是带着灼热的气息,吹拂过每一寸肌肤,让人感到刺痛。
草,这片草原的主角,开始变得枯黄。它们曾经是那样翠绿,那样生机勃勃,但现在,它们低下了头,失去了往日的骄傲。草根部的土地开始干裂,裂缝如同老人脸上的皱纹,记录着干旱的残酷。曾经繁茂的草丛变得稀疏,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光秃秃的地面,那是生命无法触及的荒凉。
河流和湖泊,草原上的血脉,也开始干涸。水面一天天下降,露出了河床的石头,那些曾经在水中嬉戏的鱼儿,现在只能在泥泞中挣扎。湖泊变成了水洼,水洼又变成了泥潭,最终,连泥潭也干涸了,只剩下一片片龟裂的土地,记录着水曾经存在的痕迹。
动物们的生存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牛羊不再悠闲地吃草,它们的眼神中透露出焦虑和恐慌。它们四处寻找水源,但往往只能舔舐那些几乎干涸的水坑。野生动物,如鹿和羚羊,它们的迁徙路线被打乱,不得不在干旱中寻找新的栖息地。一些无法适应的动物,如小型啮齿动物和昆虫,数量急剧减少,有的甚至整个种群消失。
牧民的生活也变得艰难。他们依赖草原上的水草生活,但现在,他们不得不面对牲畜因缺水而死亡的现实。他们的生活来源受到了威胁,不得不寻找新的生计。一些牧民开始迁移,争夺那些还有水源的地方,这样的迁徙伴随着血腥和死亡。
沿着伏尔加河,两岸发生无数的部族厮杀,部落联盟和大首领却一言不发,他们本身就是这场厮杀中的一员。
这就是草原,强者生存,而弱者死亡!
伏尔加河的上游,河床都开始分段裸露,浅浅的水流之下,能看到淤泥和砂石,不奴族的商队已经无法进行上游的交易。
不奴族因为修建了大量的农田水利,开挖大量的田间鱼塘,又有高加索山脉的水源滋养,他们的日子还算过的去,庄稼还能获得定期的水源补给。
众人在北城外行走,这里原本有一个小部落,现在已经没有人烟,到处破败不堪,甚至有人类的尸骨,被风吹干,就这么躺在沙土里。
可老阿拉什伸手抓了一把泥土,轻轻一握,泥土就如同沙砾,从他的指缝间流下,飘散在炎热的夏风之中。
他就那么看着自己手里残余的沙砾,叹息道,“天不佑阿兰啊!死亡之神,在凝视这片土地,血液会弥散,大地将陷入动荡!”
袁华他们都没有说话,因为他们已经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
刘玉也叹息道,“牧民们活不下去,那么沿着阿兰族的边界就是战争,西北面的东哥特,西南面的罗马,东面的匈奴,必然会受到攻击。成千上万的阿兰人会加入战争。这时只能依靠掠夺,部族才能存续,否则内斗也会死去无数阿兰人。”
袁华没有说话,作为现代人他无法接受大量的人渴死饿死,或者到处是杀戮,白骨露于野,千里无人烟。
崔力也蹲下去,用手抚摸着干燥的泥土,他说道,“大汉也有灾荒,那时也是流民无数,沿路都是白骨。”
袁华思考良久,他站在炎热的风中,抬起头,说道,“我们还有多少粮食?”
刘玉叹息道,“已经不多了,如果打开城门,灾民会淹没不奴山谷,我们也会被拖入深渊。”
可袁华是华夏人,他从不屈服于天地,他知道人的价值,他说道,“我们问百姓借粮,在里海周边建立两个营地,用我们的余粮,用海鱼,能救一个就是一个,让他们加入不奴部,我们来提供粮食,先撑过十月!”
乞力却说,“有粮食,没有淡水,也就救不活那些人丁。”
袁华转身对崔力说,“崔叔,我们是不是在大海边有上千口煤火熬盐的大铁桶?”
崔力点点头,说道,“应该有一千二百口。”
袁华说道,“给铁桶加一个盖子,让灾民在大海边熬盐,盖子会凝结水汽,灾民可以收集淡水,盐交给我们。”
关于熬盐会蒸发水分,这些人都是知道的,可他们确实没想到可以收集这些水。
这样一来,一个大铁桶一天能熬四桶盐,每桶海水都重达一百公斤,这里面绝大多数都是水,水占到百分之九十六,盐的比重很少。
袁华指着里海说道,“就算只能收集到一半,那每个桶子一次能收集到五十公斤的淡水,四次能收集到两百公斤的淡水。能够提供至少130人的饮水量。1200个金属大水桶,能在这片大海边,救活16万人。如果密封能够做的再好些,每增加百分之十的淡水收集量,就能多救活1.6万人,或者牲畜,我们要快!”
刘玉想到了什么,她说道:“陶器也能煮水,我立刻让陶器坊立刻烧制大量装水的大型容器,陶器也可以烧水,让那些吃饱饭的人,去挖煤,只要有源源不断的煤,就有源源不断的水。”
这一下,就这一下,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金属桶很难制造,可陶器的烧制很快。只要土壤合适,甚至可以派人就地取材,就地烧制。
刘行看到了源源不断的人口,他大声喊道,“我立刻安排,让所有回港的船只带上铁桶,煤和烧窑工匠出发。”
乞力喊住他,说道,“我和你同去,营地要派军队保护,人饿疯了,什么都干的出来。”
两人飞身上马,绝尘而去!身后是马蹄扬起的干燥烟尘,弥漫了众人的双目。
三天后,里海北岸的两个大型贸易据点开始点火,每个据点都有六百个铁炉。
崔力带着工匠仔细制作封口的铁盖,熬煮时用泥巴封口,接水的陶罐用的是细口陶罐,上面还盖了木板,防止水分蒸发。这一天,六百铁炉在日夜不停的熬煮海水,一百公斤的海水,能够提供将近七十公斤的淡水,一天就可以储存168吨淡水。可陶罐不足,他们不得不在一边挖出大坑,用两批陶罐接水,然后倒入坑里,一夜就形成了一个小水塘。
轻骑兵分散冲进干燥的荒漠,通知他们遇见的所有部落,他们冲进有人的部落就会大喊,“去不奴部贸易站,加入不奴部,那里有水,可以活命!”
先是,三三两两的人来了,他们盖下手印,领取装满清水的陶罐和一包粮食。
然后,是更多的人,他们都是小部落的族民。小部落根本就抢不到大河边的位置,他们驱赶着瘦弱的牲畜向着大海边迁移。
人越来越多,牲畜也越来越多,袁华站在营地里,无比焦虑。
他知道,水的问题可以解决,可草呢?牲畜不能只喝水,它们要吃草才能活下去,没有这些牲畜,再多的人也无用。
这时,乌孙部的可彦正好过来,商量采购铁箭矢的问题,他站在船上也看到了阿兰草原的灾难和海边无数的灾民。
可彦跳下摆渡的小船,淌水走来,大声喊道,“乌孙部可以帮忙!乌孙人愿意帮忙!”
四天后,乌孙人在里海东岸收割的牧草,用大船运来,码头上全是加入不奴部的阿兰人,他们在大声呼喊,“不奴和乌孙,亲如兄弟,永世友好!”
袁华也不让乌孙人民白干,他特批了十万铁箭头,让不奴山谷的工匠用模具日夜不停的制造,再用海船送到东岸。
临别时,可彦对袁华说,“贵霜人应该在十月进攻,他们想等我们的粮食成熟和牛羊肥美时,来收割我们!”
袁华说道,“可彦,只要你们一句话,不奴部就会渡海而来!”
两只手,在里海的湿热海风中,紧紧的握住,如同两个部族紧紧相连的命运。
临走时,可彦对着海边不断挥手的袁华,大声喊道,“我和解忧部商量好了,下一次送牧草的时候,会派出五百儿郎来不奴部学习汉字!”
是的,乌孙没有文字,可彦部渴求文明,他们已经决定学习汉字和汉语。他们已经决定,用汉字来记录自己族群的历史,他们要把自己的历史用汉字刻在石头上,万古长存。
随着海船远去,袁华已经不可见,但数千煤火熬制海水的烟尘,将天空的云朵染了颜色,可彦听到身后的族人在轻声议论,“不奴族居然能够挑战天神,简直不可思议!”
可彦转身说道,“不仅仅是不奴部,我们,我们可彦和解忧也和不奴部站在一起!”
他举头望天,仰天长啸,大声喊道,“若神明有眼,请你睁开双目,给这片大地上的生灵留一条活路!”
阿兰的大部族也知道了消息,他们却毫不为意,很多首领只是淡淡的说道,“这是神的旨意,不奴只是徒劳!”
而这一刻,袁华站在高地上,命令驾起更多的陶器和煤火,他指着干旱的大地,大声喊道,“把多余的水,还给草地,天上没有雨水,我们就从大海里取”
然后,他再次大喊,“凡不奴浇灌之地,皆为我土,谁要来抢,就献上生命!”
骑兵在沿海的帐篷里奔行,把袁华的话传向四方,十万不奴部民众走出帐篷,从火堆边站起,放下怀里的羊羔,放下手里的牧鞭,放下赶车的马鞭,放下肩头的树木,在大海边齐齐高声大喊,“凡不奴浇灌之地,皆为我土,谁要来抢,就献上生命!”
九月底,当第一滴雨水落下时,不奴部已经成为阿兰草原上最大的部族,拥有十三万族人,三个营地,分布在里海的西岸,北岸和东北岸。
他们开始建造城市,用割来的牧草喂养牛羊,从大海里捕鱼填饱肚子,虽然很多人都吃不饱,可他们有了一个共同的汉字姓氏“不奴”。
他们还在默默的劳作,可生命绝望时的互助,让他们的生命和情感紧密相连,从此永不分离!
九月三十日,大雨。
坐在茅草棚内,刘玉作为女史官,在接过一个战士的统计数据后,用炭笔在羊皮上写下,“今日,不奴部有民十三万三千七百零九人!民饥,日日劳作,心手相连,此后必为强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