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号是在第二天一早回来的。
他坐在轮椅上,目光呆滞。班主任走在后面,正对他说些什么。
他看上去一句也没听。
不过班主任不在乎,他只需要把任务颁布下去,之后的事情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完得成也好,完不成也罢,最差不过四号死亡,他班上又少了一个外来者。
他把四号推回座位后就离开了教室,九号几人时不时就看他一眼,担忧溢于言表,碍于规则,只能憋着。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他们迫不及待地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着相当冒犯的问题,四号理都不理。狂热消退过后,几人终于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对,他们互使眼色,来回推诿,九号看不过去,往前几步,开口问道:“检查结果怎么样,情况还好吗?”
四号麻木地抬眼,还算高大的身影将他完全笼罩,他神色萎靡,声音干哑,缓慢开口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九号拧眉,顾不上冒犯,他又问道,“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你有没有什么不适?”
“我不知道……”他用力地捂住头,整个人痛苦而又扭曲,“刚上车我就晕了过去,一睁眼又回到了校门口,我想离开,我想打电话给我妈,它不许,它不允许!”
他陷入恐惧和崩溃的怪圈无法自拔,其他人沉默着,多少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一号和二号的死亡忽如其来且迅速,几乎没给人反应时间,眼有很强的不真实感,我的存活又带给他们希望,令人无端生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渴望。
四号的受伤和任务的强制继续,无疑当头棒喝,让他们从虚妄的幻想中脱离,不得不面对更加残酷的现实。
规则毫无道理,惩罚避无可避。
他们无处可逃。
“这么看,十四中果真存在边界。”就在其他人都陷入莫名的恐慌和焦灼不安时,十一号完全不受影响,反手扔出一个重磅炸弹,“想要逃出去,只能打破边界。”
“什么意思?”九号皱眉,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冷意,“你想搭上我们所有人的命?”
“不要用你的目光和眼界来看我,这只会让我感到愚蠢。”十一号面露嘲讽,“十四中是有边界的,既然有边界那就一定存在薄弱点,找到并击溃它,我们才有活路。”
“不然你觉得,他们会眼睁睁看着找到线索欢天喜地的离开这里,顺带再开个欢送会?”
她话里的嘲讽意味拉满,九号几乎瞬间就涨红了脸,他努力维持最基本的素质和礼貌,沉声道:“按照你的说法,他们同样不会给我们机会找到薄弱点。换而言之,就算你找到了,又有什么办法打破它,人力吗?”
“哈?”十一号忍不住冷笑出声,“你为什么会以为边界的薄弱点一定是场景?”
“难道不是?”
八号忍不住出声,十一号看也不看他,直勾勾地盯住九号问道:“在十四中唯一要遵守的是什么?”
“规则。”意识到一直以来的思考方向出错,他心中大惊,又很快调整好表情,努力跟上思路,“场景衍生出的规则一般由其功能性决定,而功能又取决于人的主观判定。你是认为,薄弱点在于某个人?”
“还不算太蠢。”对于十三人中唯一一个能跟上她思路的人,十一号难得多给几分宽容,“场景的运作依附于规则,为了维持稳定自洽,它绝不会背离这条设定。但要这么看二号的死和十号的受伤就显得太过奇怪了。所以,他们一定是触犯了某条我们还不知道的规则。”
“这部分规则与‘薄弱点’有关。”九号顺畅地接下了她想说的话。
“不错,”十一号点点头,“从一号死亡后,除了晚上必须回各自寝室以外,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行动,只要排除这段时间内的可疑人员,很快就能找到突破口。”
听到这个结论,其他人精神一振,纷纷回想起这六天以来发生的各种事情,企图找出蛛丝马迹早日结束这场游戏。我站在人群最末,沉默地看着他们一句又一句争先恐后的提出问题,再被驳回,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推理得很好,下次别推了。
全是基于主观臆断的推测,不含一点实际证据。
非要硬套的话,倒也能套出个一二三来。不过按照这套逻辑运行下去的话,只会离真相愈来愈远,死的人愈来愈多。
但不得不说,在不考虑隐藏线的情况下,她这番猜想还挺像回事。起码在场大多数人都被他唬住,思考起不存在的“薄弱点”。
大多数——
六号没有听她的。
十号也是。
十号或许还有昨天的原因,但六号……
这下有意思了。
上午自习结束后,下午会有一下午自由活动时间,晚上的晚自习也临时由强制改为自由,主要给学生放松,以免考试前有太大压力。
难得自由探索的机会。
其他人也意识到这点,他们左顾右盼,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十一号,等待她下一步指示。
完全占据了主导权。
十一号当仁不让地作出指示,分成小组进行地毯式搜索,我跟四号因为身体缘故留守教室,被迫排除在外。
倒还省了麻烦。
以四号目前的状态,他恐怕不想跟任何人待在一块,尤其是我这个间接导致他落入如此下场的“罪魁祸首”。
这给了我独自行动的合理理由。
想到这里,我心安理得的丢下四号一个人,慢悠悠的朝社团活动室所在的楼层走去。虽然是自由活动时间,教室里仍留了些人,三三两两聚作一处,显得四号愈发形单影只。
这可跟我没关系。
我漠不关心地想着,很快到了一楼。社团活动室占据高一和高二两栋楼的第一层,每间与普通教室大小相差无几,且大多堆放着杂物,一看就不怎么使用。
我目标明确,路过几间活动室,最终在摆放了一堆蒙着布的画架的活动室门口驻足。
门上挂着锁,对应钥匙分别在社团负责老师和社长那里。
有点麻烦。
“学姐,您有什么事吗?”大概看我站在门口许久没有动作,一位“路过”的好心学妹出声问道,“是有什么东西忘拿了吗?”
“嗯,”设定上曾属于美术社团的我完全不怵,“有以前的画。”
“是这样吗?”她恍然大悟,“这些画在里面摆放好久了,我还以为没人要呢。啊,学姐,我,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道歉想要解释,然而嘴笨,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一句。
“你知道现任社长是谁吗?”我的语气很轻,“前任社长毕业以后,我就再也没来过了,老师也换了,东西……也都拿不回来了。”
低沉的语气搭配苍白到显出病气的脸,在学妹眼中显得分外可怜。她本就因为怀疑错了人加上说错了话十分愧疚,我这一说,她就立刻表示去帮我找。
“我就是美术社的,就是以前没见过学姐你所以才……哎呀,那些都不重要不重要,来来来我带你去找我们社长,他可好说话啦。”
她语气轻快,带着常人没有的活泼,在前面一边领路一边说着现在的社团,提起社长换届时的恩怨,她格外好奇,又不好意思揭人伤疤,只能转而提起那些画,说她在入社之前就看到它们摆在那里,问社长也不说,更不许我们的动,神神秘秘的,很是可疑。
没什么可疑的,只是退社后懒得带走垃圾而已。
这话当然不能让她知道,我模糊地说起当年所有人都跟着社长一起离开,只给新社长留下一地鸡毛,那些画也都是我们留下的,只是高三毕业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这才想着带走。
她点点头,又问其他人呢,我避重就轻,只说不再联系。
她信了,刚想问些其他的,却发现已经到了目的地,只能先替我去借钥匙。在说明来意后,作为美术社现任社长的男生注视我许久,又在书桌里翻找半天,最后才一声不吭地把钥匙递了过来。
作为领路的女生明显松了口气,在同样操作借来老师那边的钥匙后,她笑容灿烂地看向我,开口道:“学姐,我能帮你找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