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渐渐散开,但一些愿凑热闹的依然站在宋仁山家门口议论纷纷。
一个男子说:“伤得不轻。”
另一个说:“可不是,整条胳膊没有一块好肉。”
一位妇女咂吧着嘴,替天地老爷惋惜:“胳膊保不住的话,这让天地老爷今后怎么生活呀。”
又有人说:“不一定,兴许能保住。”
山子好奇地问身边的一位青年:“张冶哥,宋仁山为什么叫天地老爷呢?”
张冶说:“不知道,你问问小诸葛吧。”
一旁,号称小诸葛的洪利用鼻子“哼”了一声,把头转向一边,不屑回答。
这时,一个叫洪武的中年人说:“这事儿我知道,天地老爷的辈份在村里最大,除他之外,村里辈份第二高的人都管他叫老爷呢。他家房子在村子最北头,地势全村最高,头顶苍天,脚踏大地,不叫天地老爷还叫能什么?我看哪,这次爆炸不是谁放的炸药,八成是天地老爷名字太大,玉皇大帝发了怒,心里话,哼!我到底要看看你叫天地老爷还是我叫天地老爷,于是就派火德神君下凡,雷击天地老爷。”
人群中有人问:“洪武,你对天地老爷的由来分析得挺有意思的,那你再给我们分析分析宋福为什么叫企业家吧?”
洪武一听有人要他分析“企业家”三个字,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转过脸去,对那人怒目而视。
山子想着自己的心事,对洪利说:“洪利大哥,你帮我在城里找个活儿吧。”
洪利说:“城里的活儿说好找也不好找,关键是要找到好的用人单位。
山子问:“那,什么样的用人单位是好的呢?”
洪利说:“像你吧,岁数小。山子,你初中毕业就没出过村吧?今年多大了?”
山子说:“是啊,我今年18了。”
洪利问:“18周岁还是虚岁?”
山子回答:“虚岁。”
洪利说:“那不行,你现在要是外出打工的话,算是童工,用人单位不收。”
山子急了,站起身来说:“我是童工?我1米74,体重122斤,你看像是童工吗?”
洪利也有点急了:“好好好,好在你都18了,再过半年就够18周岁了,凑合着打工还行。”
山子靠近洪利说:“行了,你就别摆架子了,直说吧,能不能在城里给我找个活儿干?找好了,我请你的客。”
洪利嘿嘿一笑:“你小子还挺义气的啊。好,要不我先给你在建筑工地上介绍个活儿吧。要不,给超市的物流车跟车也挺好的,要我说,你最好学个驾驶证,要货车的哈,自己买个大货车,跑运输,包你挣钱。”
山子很高兴,凑近问:“那干一天多少钱啊?”
洪利说:“还是说点实际的吧,你一不会技术,二不会手艺,干个瓦匠,一天还280呢!你只能当小工,管一顿饭,一天120。”
山子惊喜地说:“120!一个月就是3600块钱,这么多呀!
洪利:“哼,你没看见挣得多的,就说贴瓷砖吧,一个好手一天能挣300至500,普通的一天最少也能挣150,一般都在200左右。
山子:“我的天哪!”
洪利:“不值得羡慕,就是累。让我看,你还不如上市机械工程学校念几年书,学门手艺,将来自己干。”
山子叹了口气说:“唉,我脑子笨啊,一看书就犯困。”
正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不知是谁说:“山子,我看这活儿行,跟车帮助卸货,不算累。听说咱村于有江到处送货,你问问他,要不要人?”
山子爽快地说:“行,我问问他。唉,你们看,宋乐回来了。”
宋乐表情严肃,急冲冲地来到院子里,这里瞧瞧,那里看看,不知所措。
一位老大爷说:“宋乐,你还是先到医院看看吧,这里有我们守着,没事儿。过会儿派出所就派人来了,肯定能查明是哪个王八羔子使的坏。”
宋乐没吭一声,急忙转头向外跑去。
”呜—呜——,呜—呜——”镇派出所的车响着警笛,停在天地老爷门前大街西端。三位民警从车上跳下来,向天地老爷家走去。民警走进院子后,忙着拍照、收集证据。
天地老爷家灶间里一片狼藉,后窗好好的,所有的玻璃被震碎了,有几块碎片残留在窗框上。东、西两间的东西都好好的,但是窗户却被炸开。三间房子墙上裸露的电线全部被烧焦,几处断开的线头耷拉着。
一个民警问四周的群众:“谁最先听到爆炸声的,能对我讲讲当时的情况吗?”
洪利上前一步说:“警察同志,我今天早晨出去解手,刚出家门,就听天地老爷家轰的一声,接着传来稀里哗啦的声音。”
民警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与宋仁山是什么关系?”
“我叫洪利,人称小诸葛,是天地老爷,啊,宋仁山的邻居。
“我不管你是大诸葛还是小诸葛的,我问你,你还知道哪些情况?”
“没有了,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山子插话道:“警察同志,我知道一些情况。”
民警转头,看着站在洪利身后的山子,微笑着说:“说说看。”
“我今天早晨跑步时,看到一个红色的火球慢慢地飘进天地老爷的院子里,当时天地老爷家的烟囱里还轻微地冒着烟。等我跑到村北小山上时,就听轰的响了一声。”
民警眉头紧锁:“红色火球?烟囱还冒烟?”
“对,是一个红色火球,很红很红的那种。”
民警继续收集材料。
在镇医院里,宋仁山躺在担架上,医生仔细检查他左臂的伤势,不时地用手指按按这里,摸摸那里。随着医生手指的移动,宋仁山痛得呲牙咧嘴,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流。两位护士站在一旁,其中一位手里拿着笔记本,听着大夫的询问,不断地记录。
一旁,民警问宋仁山:“宋大爷,爆炸时你家里有没有异常情况?”
宋仁山表情痛苦,急促地喘着气说:“我当时,在睡觉,什么……也……不知道,就炸了,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下的黑手。”
民警又问宋仁山老伴:“宋大娘,你能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宋大娘把头转向一边,抹着眼泪说:“我们老两口下半夜两点起来烙饼。傍天亮时,我烙完饼,老头子先睡下,我收拾好饼后,也和衣睡下了。”
“门窗都关好了吗?”
“当时,东间和灶间的门窗都关好了,西间太热,窗一直开着,睡觉时也没关。”
民警在本子上迅速地记录着。
这时,医生抬起头来问宋大娘:“你是病人的老伴吧。”
“是,我是他老伴。”
医生起身,边往外走边说:“大娘,跟我过来一下。”
众人让开一条缝,宋大娘侧身经过,跟着医生来到急救室外走廊上。
医生摘下口罩,坚定地说:“大娘,大爷的左臂必须马上植皮,否则,会感染身体其它部位。”
宋大娘惊愕地瞪大眼睛:“啊?植皮是怎么回事儿?”
“简单点说,就是在身体替他部位割下一块皮肤,粘在胳膊上。这个手术,镇医院做不了,得上市医院才能做。”
宋大娘不知说什么好,只能不断地点头。
快10点了,病房里,宋仁山的左臂缠满了纱布,脸色煞白,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宋大娘坐在床边的圆木凳上,端着煮好的热气腾腾的羊奶抹眼泪。
宋大娘:“嗨,他爹呀,不要难过了。这是医生送来的羊奶,纯羊奶。你趁热喝下去,伤口好得快。”
宋仁山轻轻地叹了口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宋大娘收回手中的杯子,又开始抹悄悄地眼泪。
宋乐突然推门进来:“爹,你感觉怎么样了?”
宋乐闯进病房,快步来到病床前,试探着问:“爹,你不痛吧。”
宋仁山微微睁开眼,看了看宋乐,又闭上眼,无力地摇了几下头。
宋乐很是无奈,说:“爹,我……刚才兽医站的张站长到貂场打防疫了,我一步也离不开,要不早就来看你了。”
“我不怪你,忙你的貂场就行了,这里有你妈。”
“爹,过会儿,玖玫也来看你。”
这时,病房的门打开了,一个漂亮的女子走进病房。
宋乐见状说:“玖玫,这么快就过来了,我刚才还说你呢。”
于玖玫站在门口,欲进又退,欲言又止,一副进退唯谷的样子。
“怎么啦,快过来呀。”
于玖玫看看宋仁山,不自然地笑了笑,然后转向宋乐,直递眼色:“宋乐,你出来一下。”
宋乐跟她出了病房。
于玖玫惊惶失措地说:“乐子,死了50多头貂,你快回去看看吧。”
“小点声,别让爹听见。死了50多头貂,没打电话告诉张站长吗?”
“打了,张站长这会儿估计是走在路上了,你快回去看看吧,还有20多头病病歪歪的样子。”
“那,我爹……”
于玖玫焦急地推着宋乐向外走:“这里有妈,你还是快回去看看貂吧,过会儿我也过来,帮妈一把。”
宋乐来到院子里,打开农用车门,开车和于玖玫快速地向貂场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