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亭中。
普玄独坐在石台前与己对弈。
黑白子布满棋盘,光影斑驳,打在棋盘上。
生死未定,局势不明。
他阖上眼眸,将佛号念了一遍又一遍。
心中迷惘,不安。
他也不知,今日这冒险的决定是对是错。
禅杖主动飞到他身侧,一僧一杖相互倚靠。
源辰界与其他凡人界不同。
那些小世界生而就是凡人界。
极为固化,想要向上迁跃一次拥有灵气,难于上青天。
但源辰界是少有的流动小世界。
它在时光洪流中,一次次从凡人界进化为修真界,又从修真界衰退成凡人界。
虽然每一次衰退都是灭顶危机,稍有不慎便可能真的就此陨落。
但那场死亡陨落危机中,又蕴含着新生。
只可惜,每次轮回,先前的传承都会消失断代。
如若不然,一个能不断轮回新生,不停积累底蕴传承的世界,极为可怕。
别说位面天道不安,就是寰宇各个星域天道都得心生忌惮。
在一次次轮回中,外界发现不了什么,此界之内总会有人能跳出世界,跳出历史,跳出六道轮回,窥见其中隐秘,从而留下一丝丝传承。
比如普玄身旁那根禅杖。
它已经传承了几万年。
侧殿里。
扶箬跪坐在檀香味十足的蒲团上。
起初,她想要先将心法记住。
可她过了七八遍,闭眼还是脑中一片空白。
不能背诵,只能领悟感受。
这净染涅盘心经,好生特殊。
知晓自己擅长的记忆力不能发挥作用,扶箬只好老老实实,尽可能参悟。
佛家将就照见自心,我本无我。
这心,又可分为两种。
净心与染心。
一者与人为善,一者常染恶业。
此心经是以这二心为基础。
扶箬细细解读:“众生身中有金刚佛性,犹如日轮……为五阴重云所覆……”
“一切众生悉有佛性,无明覆故,不得解脱……”
万物众生,生来都有佛性,生来都有机会觉悟。
只是为世间八万四千种烦恼欲望和罪恶所累,被贪嗔痴所困。
扶箬望着金光闪闪的小字。
“净心,三毒尽除,六根清净,绝情无心……”
“我做不到。”
“没有七情六欲如何与世人共情?不共情又如何做到真正的慈悲和感同身受?”
“七情六欲尽数消失的绝情绝心之路就是正确的吗?”
“染上恶业又是真的有错吗?”
“贪念是恶,嗔痴还是恶,杀孽也是恶……”
“不染心如何感悟,如何净心?如何涅盘?”
问到此处,扶箬忽然顿住,福至心灵,一股温润精纯的佛光自丹田缓缓冒出。
这才是净染涅盘心经的精髓!
入世体悟,以肉身亲自感受体验世间悲欢离合,喜怒哀乐,七情六欲。
侵染过后,依旧保持一颗纯净之心。
历经尘世千百味,回首方知真滋味。
这完全与扶箬先前所经历完美融合。
这门心法,合适到像是为她量身打造!
扶箬心中刚刚冒出这个荒诞想法。
轰隆一声,无尽金光从体内爆开。
巨大的金光罩从侧殿冒出,越变越大。
天际出现七彩祥云,霞光普照。
整座寺庙的僧人和香客都呆呆地望向高空。
祥瑞如甘霖披洒,功德金云一朵又一朵,朝着金光罩所在位置降落。
那些金云,几欲铺成一条登天之路。
只待其中的人踏上,自此平步青云,众生叩拜。
就连沉浸在重布规则中的天道意识也睁开了眼。
那条路,自更高级的位面而来。
往日压制它的位面意识,此时早已退至一旁。
天道意识虽然也意外,但它没有时间细想。
此等机会若是不抓紧,回头位面天道压下来,它的行动又会被迫慢下来。
问心塔与小金云和火莲,更是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那金光虽温和,却极为强大。
险些要将问心塔强拆,将它们力量抽干,只为考验中的某人铺一条路。
这一刻,碧落寺万众瞩目。
众人屏息等着那造就一切变故的人出来接受祥云金光洗礼,一步羽化登仙。
然而,众人等啊等,非但没有等到相见的画面。
反倒是看到金光罩内的人亲自切断了金云功德路,将佛光打散。
漫天祥瑞与福泽,轰然爆开。
化作点点无形的光,散布在小世界每一处。
天道意识陡然间强大数倍。
鬼市中那个结了契约的界灵嘤咛一声,翻了个身。
背后染上金色光泽。
普玄在同一瞬间,睁开赤金双眸。
感知到异常后,迅速地握着禅杖,从山间飞到侧殿。
进去的一瞬,他便将整座侧殿封锁。
被所有人艳羡,想要瞻仰一面的扶箬,此时状态糟糕到极致。
唇畔血流不止,丹田一遍遍被金光撑到爆开,在开裂后即将毁掉前意识到她情况不对,迫不得已重新缩回去。
那巴掌大的地方,早已经满目疮痍,像个被撑爆的葫芦。
扶箬看见普玄大师的身影,立即求救。
“救我--”
“将我丹田里的金光抽走。”
‘普玄’站在原地迟迟未动。
他打量一遍扶箬的情况后,金瞳满是疑惑,不解中还带了一丝愤怒。
“为何不走?”
“为何将自己折腾成这样?”
扶箬听着类似质问语气的话,整个人僵住。
她开始戒备,开始蓄力。
手指在地板上来回抓挠,终于寻到鼎足。
一朵朵血色梅花滴落。
她抓着那一块花纹,从地上重新坐起来。
扶箬望着那张脸,语气肯定:“你不是普玄。”
一开口,又是一股鲜红的血从唇畔流出。
“为什么不走?”
那人又问。
扶箬虽然不认识他,但却从他的话语里觉察到了什么。
她像是感觉不到丹田里的痛苦。
面带平和笑容,语调温柔,没有一丝丝不甘和犹豫。
“我此刻不想走,就这么简单。”
“这凡人界有什么好的?”
那人还是不解。
但这一次,更多的是心疼。
明明她才是最该站在巅峰王座之上的那位!
“你瞧瞧你,如今把自己搞得这般狼狈,那些个伪君子假善人若是知晓只会嘲笑你。”
扶箬闭上眼,缓慢而粗重地喘息。
“你说的我听不懂。”
“我只活在这一刻,让我有真实体验的这一刻。”
扶箬听到那声音好似叹了口气,最后无奈地开始抽走她体内的金光。
滚烫如利刃一刀刀割着丹田的痛苦渐渐减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