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要到十月,天空变得高远。
顾曼晴有时候分不清,十月到底是秋天,还是夏天。毕竟天气依然很热,甚至感觉更热。
所以,她觉得十月,就姑且还是夏天吧?
午后的阳光总是很好,让人不自觉地感觉倦怠,也会跟着慵懒起来。
顾曼晴坐在梧桐树下,肩上靠着陈映书的脑袋。阴影从她们的身上缓缓爬过,明与暗之间,带着些许迷幻的感觉。
“你看天空,这朵云像什么?”
顾曼晴懒懒地看了眼天,随口道:“一朵是白云,另一朵也是白云。”
陈映书被呛了一口,立刻说道:“你这回答,听起来有点耳熟?‘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顾曼晴收起书,认真地点点头:“还是鲁迅先生说的对。”
陈映书茫然:“你说的也对。”
顾曼晴看去,两个女生走了过来,在她们对面的告示栏上停下。她们的动作快,马上就将海报贴了上去。
她起身,站在那边看了看。
是关于最新英语竞赛的通知,学校将开展英语选拔活动,挑选优秀的学生代表到省里参加比赛。
顾曼晴静静地站了会儿,这个比赛,她想试试。
“聿修,你看什么呢?”
顾曼晴转身看去,就见少年站在那里。他身形颀长,高出自己不少。这样站着,将阳光遮了大半。
他的视线同样落在海报上,她静静地看着他。
光影之间,他们之间,好像距离近了一些。?
顾曼晴自认说不上是外向的性格,但她一直在尝试成为这样的人。和许多内向的人一样,对于发言有着些胆怯。直到今日,她一步一步地走来,想想其实并不容易。
人多的时候,她会显得更安静,与周围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
别看只是个校园的英语竞赛活动,来的人很多。
这次是按年级段分的,笔试和口语两个项目。
笔试好理解,无非就是卷面分。而口语则要求参赛的人员先按照两两一组辩论式练习,再进行现场评分。
对于笔试,顾曼晴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但对于口语这练习模式,倒有些忧虑。毕竟,就像现在这样,大家基本都找了自己熟悉的人组队。
她看了看剩下的人,决定选看上去好说话的女生搭档。
正要走出那一步时,阶梯教室的门被打开。他自逆光中而来,走到了她的面前。
“老师,我选她。”
少年漫不经心地指指顾曼晴,却在她的心底激起千层浪。
那时候的他们,明明是并肩站立的关系,却到最后依然陌路。
那个黄昏时分,教室染上橘色霞光。顾曼晴怔怔地看着倚靠在讲台前的少年,茫然中笃定,抬眸看向他。
“为什么选我?”
少年似乎是在思索,眸色微亮。下一刻,他眉梢舒展,微笑着给了回答。
“因为,你是笔试第一。”
很苍白,却也让人心动的理由。可就算她是笔试第一,他后来依然没有记得她的名字。
其实,人都是这样的。或许多年后,你连同班同学的名字都喊不上。更不要说,只是一个萍水相逢一起参加活动的其他班的人。
顾曼晴这样想过,天南地北这么久,谁又会记得谁呢?
可她,偏偏记住了他。
你会因为什么记住一个人?又会因为什么让人久久难忘?
是他的音容笑貌,还是他的年少桀骜?
或者,也只是在某一瞬间,属于他给的心跳。
因为这个竞赛,他们有过一段时间的相处。
顾曼晴看着手里的一沓材料,这是刚才去办公室时,英语教师组的组长给他们准备的材料,让她顺路给沈聿修带过去。
她在走廊已经停了很久,在办公室时满脑子想着要拒绝,最后却还是答应下来。可真的到门口,到底还是胆怯了。
站在这里,刚好就能看到他的位置。
他正趴着,也不知道是否在睡觉。好像很多次经过教室,不经意间偷偷看去,他总是在睡觉。就像他们说的,沈聿修即便每节课都不听,依然能考出第一。
人和人之间,总是有一些奇怪的差距。
“同学,能帮我叫一下沈聿修吗?”
顾曼晴鼓足勇气,喊住了一个要进门的男生。男生将她上下打量一番,随后快步走了进去,戳了戳少年的后背。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听着旁人说了话,又指了指站在门外的她。随后,他起身,快步走了过来。
“这个,老师让我给你的,如果你有时间,他说晚自习的时候可以去阶梯教室看下演讲视频。”
“谢谢。”
他似乎还没清醒过来,只是点点头, 将材料拿了过去。转身,就往回走。
他没有多说一句话,她也没有。顾曼晴看着那颀长的身影,在穿过讲台的时候听了片刻。
“聿修!给!”
空中抛来一瓶可乐,在他的手心稳稳地落下。
“还得是你,不然只怕这瓶可乐要炸。”
顾曼晴看去,走上讲台的女孩满眼笑意。
在教室的灯光下,她的皮肤越发白皙,真像个陶瓷的娃娃,看不出一点瑕疵。女孩是画了点淡妆的,显得尤为明艳动人。
少年不动声色,只是将可乐的瓶盖拧开。他没有喝,而是递了回去。随后,在女孩欣慰和略带得意的目光下,他回到座位。将材料随手压在胳膊下,继续睡了。
在他出现的地方,必然有蒋妙仪。
就像是x轴和Y轴,总是不可分离的。在区域里,总能确定一个位置。
那天,他并没有来。
顾曼晴一个人看完了演讲的视频,将所有的期待一点点磨灭。
而事实上,他也的确放弃了那次比赛。
顾曼晴不知道原因,后来他们说,是因为蒋妙仪有个主持人大赛,需要一位男嘉宾。
她并不想在意,但好像还是在意了。可这也不妨碍,那年的英语竞赛,她在省里拿了一个二等奖。
至少,荣誉是自己的。
那年的夏天,好像一切都在开始,又好像一切都在结束。
顾曼晴还是很喜欢在梧桐树下走,彼时绿叶变成枯黄,掉了满地。对于值日的同学而言,这却是遭罪,个个叫苦连连。
她在地上捡了一片半绿半黄的树叶,夹在厚厚的书里。在那里面,还有一张小小的一寸照。
那张照片,曾属于一张报名表。
她有过心虚,有过羞耻。
但唯独,没有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