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默默无言的坐着饮茶，已经停了的雨又劈劈啪啪的落下来，一阵秋雨一场凉，夏日的炎热已经被水汽凝结，落成了水坑。
良久后，玉阡陌出声，问道：“神族有多少人？”
“不足千人。”山舸淡淡地答道。
“什么？只有不到千人！”玉阡陌完全没有料到，他觉得神族即便没有万人，至少也有八九千。
“神族可以控制新生，但是控制不了神族的新生，天地初开以来，每万年天劫都会消散许多神族，新生的神族数量远远达不到消散的...也许这次天劫，我过不去，便也消散了。”望着庭院，山舸语调萧瑟，如被秋雨染了心思。
看了他几眼，“那...那你会吸食灵蕴吗？”玉阡陌咬牙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这也是绯衣之前想知道的问题。
山舸扭头望着他，微微笑了，抬手饮了一杯茶水后，问道：“鬼王执掌轮回，每日往鬼王面前过的鸟虫走兽，有多少？”
鬼王一愣，老实回答道：“数不胜数。”
“你会为死去的鸟虫走兽鸣不平吗？
玉阡陌微微摇了摇头，因果循环，别说鸟虫走兽，就算是人，一旦进入轮回，他遭受过的厄运也好，不公也罢，他也不在意。
都是有原因的，这一世的魂魄凄惨可怜，可是拉到十世百世之久，就全说得通了，有的是因，有的是果，鬼王怎么可能因为一时的现报，就去干预评判呢。
“不错，你站在至高处，自然有白云苍狗的态度，我们不说那么深奥，就单单说，狮子老虎如果不吃羚羊野兔，死掉的就会是小狮子和小老虎，不作为鬼王，就单凭这句话，你来评判，谁对谁错？”
玉阡陌咬牙回答道：“物竞天择，各凭本事。”
“鬼王又说对了，物竞天择，各凭本事，我们也一样。”袖着手，山舸的神色依旧淡淡的，无喜也无悲。
鬼王似乎明白了，神族吸食凡尘的灵蕴，不也是如此吗？神族要是不吸食，天地毁灭之际，他们没有足够的法力撑住崩塌的空间，挨过混沌的撕扯，等不到天地再生，他们也就死去了，罢了，不过生在弱势一方，死在神族手上，是这一世为前世还债罢了。
他也听明白山舸的立场了，他已经飞升神族，他的行为处事，都站在神族的立场，哪怕此刻他俩正面对面的坐着饮茶，但也是不对等的，山舸的魂魄如同漂浮在半空，怜悯地俯视着玉阡陌这个仅是凡尘一族的尊崇鬼王，山舸的眼里空空的，要不是因为情劫应在绯衣身上，绯衣与玉阡陌对他来说，啥也不是！他不会与他们饮茶畅谈，连神族隐秘，他们都接触不到。
稀里糊涂的活着，稀里糊涂的死去，一笔糊涂账，如那些被抽食了灵蕴不知道死在哪的可怜虫一样。
玉阡陌愣愣地望着气定神闲饮茶的神族山舸，突然泛起的这些感受让他诧异又无措，他以为，山舸与他不仅是情敌，更是朋友了。
“瞎扯！”一声轻斥从庭院门口传来，绯衣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
被绯衣这声呵斥惊扰，玉阡陌猛然清醒过来，他悄悄抬手擦了擦汗，如同大梦一场，如同去幻境里走了一遭，他被山舸带进了一个陷阱里，在这个里面，他辩证不了对错。
山舸实在是厉害，就几句话的功夫，混淆概念，扰乱了玉阡陌的心神，连素日里嘴皮子最利落的玉阡陌，都败下阵来。
绯衣头发和肩膀衣衫全都湿了，她不甚在意，一步一步走进院门。
“依得神君观念，神族是狮虎，而我们凡尘各族就是牛羊是吗？”绯衣问道，山舸看着她没有回答，他传递给玉阡陌的就是这个意思。
绯衣继续说道：“那人族对我们而言呢？大部分的人族没有法力，那我们魔族就要视人族为牛羊随意虐杀，随意掠夺吗？”
“这与未开化的动物有什么区别，这一点你不如松子，松子从妖界回来，每次做饭前还要问问食材是否已经修炼出灵识成为妖族，我们既然生为人，已经有了思维，便要能分辨，何为同类，人妖魔仙都是不同种族的同类，说句大不敬的话，你们神族也是魔族同类，只是不同的种族，有不同的天赋，同类不可相食，仙君认可否？”玉阡陌见绯衣过来，立马起身把垫子让给绯衣。
从上次不欢而散，山舸已经半个多月没见过绯衣了，她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黑痕，一看就没有好好休息，见玉阡陌挨着绯衣坐下，两人一起面对着自己，宛如两个对立的阵营。
山舸此时一点都不想去和绯衣探讨同不同类的问题，他伸手拽着绯衣屁股底下的垫子，把她拖到自己身边，才松开了紧蹙的眉头，从怀里掏出手帕，拉着绯衣为她擦干头上脸上的雨水。
绯衣瞥他一眼，屁股往外挪，直到坐在两人中间了，绯衣才说道：“上次你与我说的那些，事关紧要，我这些日已经集合多方势力浅谈，准备在五日后与仙族谈判，要求他们交出中天王，然后以中天王为线索，秘密地去查明都有那些神族在吸食我凡尘各族的灵蕴。”
“查明了，然后呢？”山舸毫不客气地打断绯衣问道。
“公开谈判，公开审判，还魈夜以公道，还这凡尘大妖以公道。”绯衣正气地说道。
山舸差点笑出声，他如同看一个小丑表演般的眼神，盯着绯衣说道：“哇，神族好害怕噢~”
没有搭理山舸的嘲讽，她继续说道：“你说过，很早以前有位神女为了苍生，不惜以自身殉道，用神器杀了那些吸食灵蕴的神族，既然有一位神女，便有第二位，第三位，神族一定有正义之士，行正义之举，你不也说高阶神族会约束自己的族群吗？”
山舸冷笑了一声，说道：“那神女已经是十万年前的事了，现在的高阶...只要大家不要把吃相搞得太难看，谁有功夫去管这闲事。”
玉阡陌已经给绯衣烘干衣服头发，绯衣接过玉阡陌递来的茶水，浅浅饮了一口，面容淡然，并没有被山舸这几句话干扰。
山舸反倒仔细看着绯衣的神情，不放心地追问道：“好，还你们公道，倘若神族...不还呢？”
“那就…弑神。”
山舸瞳孔微张，不可思议地望着绯衣，他知道绯衣不是说笑，她有决心这么做。
绯衣面色平静，静默了一会儿后，她对视着山舸，说道：“我知道你夹在中间为难，你回去吧，你也可以通知神族我的决定。”